“那是——”

“你看到了吗？”宴池向下沖去，风迎面而来。她的羽毛竖立，连带思竹的毛发都不住颤抖。

“那就是你的家乡。”

反骨鸵鸟（二）

思竹终于在异乡看到了自己的故乡。

竹林高耸入云，远处山峦层层叠叠，云雾缭绕间，可见各种鸟兽隐匿在山林之中。

宴池静静站在他身边，陪他一步步往竹林深处走去。

思竹最喜欢听爷爷讲祖辈在这里的生活，那时，他们的命运与这里的一草一木紧密相连，他们无拘无束，是大自然的一体。几千年来，这片故土养育着他们，他们也始终守护着它。

直到后来，很多大熊猫离开故乡，去到人类的世界，那里有免费的食物，有来自于人类的喜爱，但不再有树林深处泥土的味道和青翠欲滴的竹林。曾经与同类并肩作战的往事终究成为传奇，而那些惊险刺激的生存、逃亡、斗争，也被尘封在岁月的尘埃里。

那种奇怪的感受再次袭来，思竹看向远方，想起爷爷眼中的向往。“如果爷爷也能看到就好了。”

但他已经在很久之前就去世了。

宴池拿出手机，向后退了几步，拍下一张照片。“也许在梦里，他也曾见过心心念念的故乡吧。”

思竹回过头，眼神里有一丝疑惑，“真的吗？”

“当然，梦是很神奇的，会带着一个人回溯至诞生之地。”

“那以后，我要再梦到这里。”

宴池狠狠给了他一下。“你才多大，多不吉利。”

思竹不懂，但他理解那是人类的语言。“宴池，你的家在哪里？”

这个问题把眼前的女孩儿难住了。她摸着下巴想了想，“在一条巷子里。”

“不用住树上吗？”

她白他一眼，“我是人的样子啊，住树上多冷。再说我有病啊，人类的房子很贵的，我不住里边住外面……”

宴池摘了旁边一根竹子递给他，“赶紧吃，新鲜的。”

思竹凑过去闻闻，幸福地瘫坐在地上，忍不住赞叹道，“好香啊！”

“这麽香也挡不住你的嘴。”

思竹委屈地瘪瘪嘴。以往在动物园，哪个饲养员不是对他温温柔柔的，周围的兄弟姐妹也对他很好，即使平常的打闹也不会很过分。但宴池说话毒舌，常常对话持续到一半就被迫终止。

宴池半蹲着，把多余的衣服撩到怀里，戳戳他，“小孩子不要那麽小心眼嘛，只是逗逗你。”

思竹继续啃竹子，顺便把身子转过去，“哼”了一声。

宴池摇摇头。看外面天色尚好，于是幻化出翅膀，飞到枝丫上抱臂坐着。

她觉得有些累，晒着太阳，把耳机塞进耳朵，闭上眼睛休息。

睡了不知多久，一睁眼，见思竹正扒拉着对面的竹林，摇摇晃晃。目测，已经是很高的距离。

宴池忍不住感叹，不愧是熊孩子啊，皮糙肉厚的。

“宴池，快点放我下来。”

“你自己下不去吗？”她惊讶地问。

“我还不会……”他说着，已是摇摇欲坠。

宴池飞过去接住他，直接把他扔在背上。“看你吃得这麽饱，我就带你回去了哦。”

虽然听着是商量，但总有不听话就要揍人的感觉。于是思竹默默地没说话。

宴池只当他默认。

“抓稳我，要起飞了。”

思竹慌慌张张地抱住她。“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有拿！”

“人类很精的，你拿那麽多东西，他们找到这个地方再搞破坏怎麽办？”

“不会的……”他低声反驳。

“可得了吧，我就是人类，我还能不了解我们这德行。”

宴池拿出怀里最后一根竹子，还是热乎乎的。“喏，路上加个餐。”

思竹终于知道为什麽要在路上加餐了——因为宴池直接带着他飞回了基地，中间根本没有停。

“你是不是怕我逃跑？”落地的瞬间，他气鼓鼓地问。

“不是，我有面试，我着急。”宴池弯下腰，真诚地看着他说。她摸摸对方的头，看着那双若隐若现的孩子的手，想了一下嘱咐道，“你已经有化型的潜质了，好好待在里边，不要随便和人类搭腔说话。”

“如果这样的话，会怎样？”对方好奇地问。

“会把你抓起来，研究你，让你上战场。”

思竹的眼睛一亮。

“你给我消停点。”宴池又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站在动物园的门前，她按了报警器。

红灯亮起，园区里传来尖锐的人类听不到的声音。宴池一脚把他踹进园子，而后隐匿消失。

监视器区域内，只能看到一团灰色的、雾蒙蒙的阴影。待三分钟后阴影散去，一切恢複入常，一只年轻的大熊猫孤零零地站在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