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宾馆房间里。他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了。

他那个时候，没有想过，或许他只是想跟他一夜情吗？他那样不信任他人，一定还是有怀疑过他。但是初夜后他依然对他很好，而且好像更温柔更体贴更黏他了。所以他因此放心了？放下戒备相信他了？

他答应跟他同居，只不过是说两人一起住可以省房租。章明栩不知是看出来了，还是单纯觉得好笑，边笑边要亲他，说他和他都已经是男友了，都已经……还在害羞、顾虑什麽？

可能是想到父母吧。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已经有属于它们的结局了。

——你不能再停留在那里了。

——你如果穿越时空，真的回到那个时候，无论怎样快乐，你还是会又经历一遍那样的结局。

你怎麽能做出这麽不要脸的事情——父母把他拉黑了。

他伤心欲绝，被章明栩抱进怀里安慰——没事、没事，小泉，我不会离开你。

过了一周，父母把他从黑名单放出来。但是，他知道，章明栩仍被他们拉黑，在他们心里。

父母的否定似乎也给了章明栩很大的打击。

看着章明栩变得沉闷寡言，他心里又是另一种酸楚，反过来安慰他：我会让他们接受你。

然而，从那之后，两人的关系为什麽越来越奇怪了？

是因为生活中琐事太多了？还是工作的原因？上班太累了，晚上章明栩想亲热，但是他想睡觉，章明栩说他变冷漠了不爱他了。有时，章明栩也一句话不吭，两人互不搭理，屋子里的空气变得沉闷得透不过气。他开始不满他的一些坏毛病，他也会开始指责他。吵架时，他不断重複让他不要再跟那些所谓的朋友交往，他也嗓门很大地说他父母瞧不起自己，“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他第一次动手打他，他也第一次打他。在“硝烟”散去后，他又抚摸他的脸，哽咽着跟他道歉乞求他原谅自己。

后来的每一次，看着他哭、看着他下跪，他会心软原谅。

再后来，看着他自己打自己、拿刀自残，他不再心软，只觉得害怕，只能用“原谅”阻止他。

泪水模糊视线，心髒的疼痛拉扯着胃部又痛得犯恶心。

他原谅了他那麽多次，给了双方那麽多次机会，为什麽他最后还要用出轨的方法，试探他对他的感情？

——你和他的结局注定是badend，那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已经无法改变了。

为什麽？

告白被答应露出惊讶惊喜表情的是那个人，拥抱亲吻他跟他一起约会玩乐的是那个人，会互诉各种事各种心情的是那个人，会在他不舒服的时候关心照顾他的，疫情封楼时陪伴在一起的是那个人，让他开心让他安心让他可以放下戒备心的是那个人……

但是——

把他当做物品向别人炫耀的也是那个人，吵架时大声兇狠威胁他的也是那个人，瞒着他出轨跟别人上床的也是那个人，打他骂他的也是那个人，专门让所有人都来看他的，也是那个人……

为什麽？

到底哪一个才是他？哪个才是真的？

“柯泉。”

很轻的声音，似乎怕伤到他，可是话语内容却那麽重地响彻在他耳旁。

“你的初恋，已经结束了。”

他觉得自己要窒息溺亡了。

眼泪聚成无穷无尽的悲伤，快要把他淹没了。

与那个人过去在一起的画面如从相册中散落的照片，一张一张在眼前飘过。那个时候，他们应当都是真心实意地对对方微笑……

他想要伸手去抓，似乎只要抓住哪怕一张，自己就可以脱离这片痛苦的汪洋。

身后的人抱住他。

“柯泉，不管你的过去是让你感到幸福或是痛苦，你都不能一直沉溺在那里。”

“我可以扮演他，为了能让你不再那麽痛苦，我可以帮你让你一直活在过去那段恋情里。”

“但是，我也不想一直欺骗你，不想用虚假的幸福骗你。”

“如果你一直把我当成章明栩，你只会一直困在过去。章明栩不会带给你幸福。你逃不掉那个结局，我不想让你困在那个结局里。”

柯泉整个人都顿住了。

这时，温暖的吻，在他的眼尾湿红处落下来。

“我不想扮演他。为什麽要靠扮演他来让你幸福？”

“我会让你幸福。哥哥。那样美好的恋爱，我和你也可以。”

“我跟你保证，我不会让我们的未来，变成你过去那样的结局。”

自信、坚定，又真切的话语。

在依旧模糊不清的视线中，柯泉看到那些画面在空中飘走，离自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