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偶尔以“开学”为话题，跟柯泉主动聊天。他能感觉到柯泉变得更冷淡了。柯泉会不会开学不来学校了？发生那种事，他还能读研吗？

“如果不是因为父母，我也不想活了。”

“但是不行，他们好不容易把我养大，我不能随便让他们白费心血……”

陈星然想让他活下去。开学前想和他一起订酒店住一个房间，果然被拒绝住一起了；开学后也经常找他，非常幸运的是不光两人的学院教学楼挨得近，宿舍也是在一栋楼里，而且公共课还在一起上；大概是心里觉得不舒服，作为补偿不小心看了他的秘密的心理，将自己的所有账号都告诉他；精神治疗上有音乐疗法，稍微利用一下自己的专业……

某天，陈星然再去窥视柯泉的“小号”，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什麽内容都没有了。

不是柯泉把内容全删了，就是“仅自己可见”了。

他很封闭自我。在意识到自己快窒息而亡时，他打开，也只打开了一条缝来呼吸，却仍恐惧危险，在呼吸够了存够新的氧气后，就立刻再关上锁上。

陈星然仍能清晰地记得那些文字内容。

“我对心理医生和咨询师都不耐烦。他们都让我不要心急。”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麽会心急。”

“我觉得我好像变得比以前暴躁了。”

“我好像不像我了。”

“现在的我应该不会有任何人喜欢。”

“正好，我也不想喜欢任何人了。”

他有过那样的遭遇，陈星然虽然嘴上劝他“有喜欢的就试试”，但心里时常近乎百分百认为，他不可能再和任何人恋爱了。

上学期冬天，柯泉被灌醉那次，柯泉又乱跑了。陈星然拿着他的大衣在街上追他、找他，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路边，急忙上去让他穿上大衣。喝酒会让人感觉身体燥热，但是其实周围气温很低，会把人冻坏。柯泉一动不动，喃喃了一句：“没有人喜欢我。”

“……”

“都不是真的喜欢我。”

柯泉垂着眼眸。他本来皮肤就白，在冷飕飕的空气中看起来更白得像瓷做的，没有任何活气。

“柯泉，你怎麽这样想。大家都很喜欢你啊。我也……”

陈星然努力笑着看着他，对他说着，将大衣披到他的身上，伸展手臂抱住他。

很冷。

柯泉一开始就是对他很冷淡，友好也仅仅是为了保持正常交际的礼貌性友好。

警觉心强，会保护自己很好，但是处处敏感也是很痛苦的事情。

从那时没有住一个房间，到现在，能和他躺在一张床上……虽然还是没经过他的同意。

陈星然心想。那时他不愿意跟我单独相处。他是什麽时候第一次跟我到琴房的？是什麽时候第一次跟我单独到外面吃饭？什麽时候不再那麽紧张不再那麽不安跟我单独相处？甚至在我喝醉时还能够碰触我独自带我回学校……

真的是好不容易，才和他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

好不容易让他信任我。

好不容易让他不再那麽警惕我。

好不容易可以像现在这样，躺在他身边……

好不容易让他不回避搀扶之类的正常肢体接触。

好不容易让他能够跟自己单独在一个房间里。

好不容易让他能够和自己单独在外面吃东西……

然而，那个家伙……

一切都怪自己。那天，为什麽让柯泉去帮自己拒绝那封情书？如果知道那封情书主人是一个男的，他绝对不会让柯泉去。

柯泉帮忙拒绝的那天晚上，听说柯泉提前休息时，陈星然就感觉到不对，有怀疑那封情书。他猜想是不是柯泉在去的路上，或者回来路上遇到了什麽？还是因为见面的那个人？他之前也有让别的转交情书或者传话筒的人，替自己回绝……

不应该让柯泉帮我。我为什麽要让他帮我。

柯泉发消息了。他身体好一些了吗？陈星然收拾了一下，就去他的宿舍，开门后，却看到地板上，柯泉在跟陌生男生接吻……

被柯泉叫了一声，陈星然回过神，回到眼下，看到自己跟记忆里一样站在柯泉的宿舍里，但这里只有自己和柯泉，柯泉仍站在窗边，投过来的目光让陈星然心里一阵酸痛。

原来一直以来，你也是“装”的？

不。陈星然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感情，都是真的。

可是。

柯泉依然不能接受他对他的欺瞒，他的欺瞒会让他以后都怀疑他，都不再信任他。

柯泉不能接受他，不能接受两人的关系，怎麽会变成这样……

天完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