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野尾(62)

作者:朴西子


可他的心却像是被某样利器给划开,霎时间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一半的他连手都开始下意识地发颤。

而另一半的他,沉默,平静,全无一丝波动,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份期待。

但不管是哪个他,都一定是痛苦的,沉默的,他的阅历和心理对失望的承受能力都会让他感到难过与不解,那份沉澱太多年的怨恨从在産房外漠然看着父母抱着弟弟哭泣的身影开始,一直辗转延续至今。

这是过去所有的漠视和薄待造成了如今他的习惯麻木。

可此刻,就现在,陶玉想也不想,就同他说:“你很,棒了,是真的不、不赖。”

……原来心里的惊涛骇浪,是真的可以被人听到。

这次程向南的沉默更久。

陶玉却没有催促,也不对此抱有疑惑,他尊重并且愿意接受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足为人道的心思,就像他毫无依仗,就胆敢奢望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会送给他一只价格昂贵的手表作为谢礼,旁人听了只会不屑,并且感到奇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时候某些决定只会在毫无理由的沖动之中做出——

而现在他想清楚了,却只得出一个结论。

——即使没有那只宝珀。

如果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是这样的程向南,陶玉也会收留他。

毕竟他看起来好像很想让他带他回家。

居家服的袖子很长,足以遮挡程向南手背上霎时紧绷的青筋,陶玉满心扑在绞尽脑汁感知程向南的情绪上,有一颗体贴入微的善心,却没有一双透视眼眼睛,自然没有看到。

可屋内温度适宜,湿度宜人,五感没有失灵。

下一瞬陶玉短暂地失去重心,他被程向南轻轻拉着,揽住后腰按进怀里,程向南没喝酒,身上却冷,但他的脸和手心都好热,隔着薄薄一层布料,烫得陶玉小腹和后腰处都流淌着一阵暖烘烘的温度,炙烤着惊慌失措的陶玉。

发乎情,止乎礼义。

程向南没有下一步动作。

这个拥抱很亲密,却不紧密,然而这是程向南反複压抑克制以后的最为疏离的结果。

他表面上极尽冷淡,被身体的温度出卖,程向南闻着陶玉身上与他相似而又不同的气息,感官微妙,大声叫嚣着要他远离,可他先是妥协,继而不听,在这一瞬间里能够切实感觉到陶玉的存在叫他感到无比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陶玉慢吞吞地擡手,虚虚回抱住了他。

“你,还好吗?”

陶玉的声音很轻,像是不习惯这样的亲密。

可程向南毕竟是个狡猾而又善于僞装的成年人,哪怕明知不对,为了让此刻的安心继续延续,他不择手段,恬不知耻,明知示弱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还会让他在往后某一瞬的回忆里真真切切地唾弃自己。

程向南像是在难以遏制的贪得无厌里放弃了某一部分的原则。

他沉默地耷着眼。

好半晌,陶玉才听他道。

“不好。”

第 30 章

程向南当晚到底没有继续示弱下去。

不是不想。

而是不能,他脸皮有限,厚度仅够维持片刻的臭不要脸。

他半是故意遗忘,半是情绪剧烈起伏之后本就容易忘记许多细节,好在陶玉体贴心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既没有程向南的恶趣味,最喜欢看人无地自容的恼羞成怒模样,也不喜欢恃功而骄,老是要讲自己的好,他相信人之所以长了眼睛,就是要把彼此的好和珍贵仔细看到。

程向南不信这一套。

他觉得眼睛这东西就像脑子,总有些人长了不用。

但陶玉却说:“如,如果真的在乎,就肯定……能,看到。”

程向南沉默一瞬,想摇头,却是释然一笑。

他直起身,擡手摸摸陶玉的脑袋,说时间不早,嘱咐他早点睡觉。

自那日往后,两人原本就亲近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这种改变隐而不发,两人却心照不宣,程向南如同在某一刻骤然被洗尽铅华,仿佛认了命,就此沉住心——他每天除了鞍前马后地接送陶玉上下学、收拾家里买菜做饭。

还开着雷克萨斯在苏南跑着各路面试,俨然一副死心塌地,要在苏南定下永居的架势。

惊动得彭渡在知道后,连打五个电话,让在苏南发展的哥们给他找份工作。

这个决定做得突然,就像这份工作来得意外,换做半年以前,彭渡自作主张,他肯定想也不想就拒绝,不是怕欠人情,而是没这必要。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程向南想要留在陶玉身边,想要在苏南有个真正正正、自己当“家”的家,有份工作就是最基础的资本,提到“钱”就拿住了他的命脉,因此彭渡接到程向南的电话时,已经做好了挨骂的準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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