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野尾(41)

作者:朴西子


陶玉低着头,不敢看他,也没有动作。

程向南就平静地看着他,说:“既然这麽怕你哥哥知道,陶玉,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没有那麽傻逼,这种傻逼事你不是非搀和这傻逼一脚的?”

陶玉把头埋得更低了,没说话。

沉默,又是沉默。

程向南点点头,像是已有预料,也懒得搭理心头那团无端的烦躁,他静了一会儿,甚至笑起来,说:“行,你牛,你回去,回去睡觉去,睡好点儿,别耽误明天上学。”

陶玉把头压得这般低,没有人能看到他的神情。

只能听这话音落地,陶玉顿了一瞬,飞快地擡手擦一把上半张脸,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真正想擦的是眼睛。

大刚见此,再欲言又止不下去,终于豁了出去。

他急着解释:“不,不是的,你别跟他生气,是我非要拉着他……”

“你他妈谁啊?”

程向南说,语气波澜不惊。

他连一点余光都吝啬于匀给大刚,程向南垂着眼,他只看陶玉:“叫你呢陶玉,聋了?”

大刚骤然脸色一变。

可这回不是为了那活该被骂傻逼的所谓“脸面骨气”,也不是因为害怕老妈和黑眼睛,他听见最后那俩字,整个人一下子从忐忑不安转变为出离愤怒。

仿佛被触及了某种不可及的逆鳞,大刚三两步上前,挡住陶玉:“你他妈别这麽跟他说话,我已经跟你解释了,陶玉一直说他不去、不去,是我非拉着他去,我本来以为——”

“哦,你以为,”程向南却当真在笑,“你以为有个屁用,人没用就算了,连报警都不会啊。”

黑眼睛虽然对万事都看起来很轻慢,与这片地界上的人也好、事也好,打个擦肩就是肉眼可见的格格不入。

但他本质是个很有教养的好心人,从来没有对谁这般带着恶意的刻薄羞辱,这本来不该是黑眼睛能干出的事儿。

陶玉突然擡首,张口呢喃道:“哥、哥你别……”

殊不知这声哥哥只是火上浇油。

程向南没有回答,而是越过大刚的肩膀,平静地看了眼陶玉。

这毫无波澜的一眼让人心惊胆颤。

因为那里头的情绪像极了心灰意冷,一潭死水意味着死灰极难複燃,失望彻底的人会离开,而这也是陶玉最害怕的事。

然而陶玉心中知道:这回他其实并没有想到宝珀。

并且与此同时,陶玉心里突然有种预感,他刚刚说错了话,错过了黑眼睛留给他的最后一点机会。

好心从不意味着同情心泛滥,往后他的好再也不会留给他分毫了,不管是耐心还是同情,程向南不会再为他偶尔展露的“可怜”和“可爱”而动容留下了。

想到这儿,陶玉深深看着程向南,努力地牵起嘴角,想要给彼此留一个体面的分别。

——可惜最终还是没能做到。

他嘴角一扯,眼泪终于流下来,陶玉不想给人看见,但他这样哽咽,哪里能藏住?

戚姐看不下去,就要来打圆场。

可陶玉在哭,程向南却还在笑,他毫不顾忌地一把拽开大刚,转向推进一叠声尖叫的大刚妈妈怀里,然后无所谓地看眼面色不虞的戚姐,直接无视了始作俑者的周斌。

最后他无动于衷地看着陶玉:“陶玉,你哭什麽?”

陶玉烫得厉害,明明没有发烧,整个人都要热坏,脑袋里的哽咽声快把他所有的僞装淹没。

程向南又叫他。

“陶玉。”

这大混账还在犯浑,还要咄咄逼人地问他:“今天我要是因为这事儿被关进去了,你会给我送牢饭吗?还是说也要瞒着……哥哥,你得避开人,偷偷地给我烧把纸钱当作赔偿金啊?”

陶玉都要哭出声了。

戚姐也被这句冷不丁的话给砸懵了,不知道该怎麽办。

其实这件事儿里最无辜的就是程向南,如果不是大刚急中生智,一口咬死了打人的是他,那麽程向南今后绝不会好过。

可陶玉都哭成这样了,难道只是为了推卸责任吗?难道这件事里,委屈的只有程向南一个人吗?

要知道陶玉没有错,他也很无辜,他也不想做错事,可好像麻绳专挑细处断,不管他怎麽小心翼翼、仔细认真、勤快负责,对待每个人都温和体贴,凡事都不敢节外生枝,他总是会把事情办坏,让他爱的、他在乎的人被他牵连,因为他受了太多罪。

……可能那些人说得没错。

陶玉的哭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绝望,他不会真的认为那些人说得没错,说他天生不详,命太硬,把自己克成残废了还不算完,身边亲近的又一个算一个,个个都要陪他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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