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野尾(18)

作者:朴西子


能谈的可就太多了。

程向南单刀直入,直接从最想质问的点开始谈起。

“你到底在怕我什麽?”

陶玉没说话。

他觉得程向南是在明知故问。

怕他什麽?怕他跑了,不然还能怕什麽。

然而这个再直白不过的答案,陶玉肯定是不能从嘴里直接吐露出来,否则一定会随之而来的下一个问题他该怎麽回答?黑眼睛一定会问,为什麽怕他跑了,陶玉不想撒谎,也不想回答,沉默不语就是这道难题最好的解法。

可是程向南不想这麽轻易地放过他。

“是因为一开始见面的时候,我吓着你了吗?你是觉着我对一帮素昧平生的学生也能说发火就发火,捡个塑料瓶说砸就砸,就差没动手了,觉得我很可怕?”

程向南睡饱吃足,粘带情绪的身体激素异常稳定,他这会儿冷眼看着陶玉,平静得简直可怕:“那怎麽,你一开始就觉得我是这样的人,知道你怕我,为什麽还愿意带我回家?你不知道随随便便带陌生人回家是很危险的吗?还是说,你想说你其实不怕。”

除了那条宝珀的确是真的以外,这些天的同居生活下来,陶玉对黑眼睛堪称一无所知。

可程向南实在太了解陶玉了。

“那照这麽说下来,还真是我的过错。你年纪小,你不懂事,但我有把握这个度的责任,不应该随随便便就顺着你来——或者,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随便插手你的事,陶玉,这个逻辑你认可吗?”

生活中许多事情总是是经不起细究的,因为一经推敲,就会发现撇开人情之外,其中的底层逻辑往往相当混乱。

引而不发的隐秘情绪尚未来得及重见天日。

随之而来的,就是毫不留情地曝光心思。

陶玉瞬间面无血色,嘴巴张了又合,像是被逼入绝境的小兽,支支吾吾,也只能从透风的齿冠里溢出两声毫无威慑力的痛呜。

陶玉咬了咬嘴唇,说:“不、不是这样,的。”

他犹如与生俱来的敏锐又一次帮助他做出选择,在莫名的慌张里,陶玉很快意识到了对方在不喜什麽,所以他尽力控制好自己,勉强不去怕黑眼睛,小声的反驳里,满是陶玉权衡利弊后的勇敢与怯懦。

可这一次,程向南没有再心软。

他近乎冷漠地看着竭力粉饰,小心翼翼脆弱挣扎的陶玉,忽然就觉得怪不得那帮学生总要欺负他——这种类似恐吓的下三滥的手段称不上高明,却实在好用,打断骨头连着筋,只要忽视对血肉腥气的抗拒,他一眼就能看穿陶玉最真实的想法。

“不是,怎麽个不是法?”

程向南平静地看着他。

“你是想说你没有怕我,只是想谢我,你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我,所以想着带我回来洗个澡,去个味儿,给我个地方住,给我张床睡,閑来无事,再给我烧顿饭,洗两个水果,也算是谢我……是的,这当然算,其实这些东西哪怕你不给我,我也不会后悔当时惹了这个麻烦。”程向南心平气和地说,“何况凭良心讲,你不麻烦,相反,你远比我想象中的样子要好。”

“可是陶玉……你在害怕。”

程向南不是真的想欺负他,他只是想让他别怕他,无非这个度太难把握,一不留神,就容易过犹不及。

他满脸漠然,仿佛若无其事,撩起眼皮看向陶玉的视线里,满是基于他坐在沙发上反刍思考出来的结论,从而腾升起的审视与怜悯。

程向南一句一顿,如刀口削皮,是漫长而又不致命的折磨,偏偏他做得游刃有余,毫不费力。

程向南一顿,又转回到最开始的疑问。

“你到底在害怕什麽?”

饭桌上的残羹冷炙还堆垒在两人之间,程向南不带任何情绪的淡漠提问,却让陶玉感到无地自容,明明是穿着衣服,坐在回南天过后的春暖夜里,他竟然在黑眼睛发凉的目光中突兀有种一丝/不挂的冰冷错觉。

陶玉终于忍不住,如同受惊一般,惶然擡起的眼中满是无处藏身的慌张。

“我、我只是……”

“——你没有怕我,只是想讨好我,怕的其实也不是我,而是没能讨好到我,对吧?”

程向南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下,盖住漆黑一片的瞳孔,继而语气兀变,几乎带点柔软的同情,并不那样咄咄逼人。

——却是一锤定音。

程向南话音一顿,又问他:“陶玉,你为什麽非要讨好我?”

陶玉愕然住口,他突然发觉没头没脑如大刚,其实也有自己的一套生活哲学——当他说完要多留黑眼睛一段时间,还要带大刚来家里玩,介绍黑眼睛给他认识之后,大刚很不高兴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又好像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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