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野尾(101)

作者:朴西子


陶玉是那样的好养活,会用一如既往笑眯眯的鼓励,为他所有的幼稚和实际一戳就破的强大买单。

程向南不在乎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软弱到了一个层次,只能在比他小了那麽多的陶玉身上得到一种意满志得的踟躇,并且这是一种人人都能做到的降维打击,否则他不会那麽避讳跟陶路行的会面。他甚至不在乎在被出柜的这一刻,他在以一种什麽样的目光来静静地审视陶玉。

哪怕他心知肚明这种目光由他放在陶玉身上是绝对的错误。

……

他终于很郑重地承认。

程向南相当软弱,对陶玉极度依赖,即使他有千万种理由来为自己开脱,包括在陶玉之前,从来没有人用这样鼓励而不含任何期待的目光看过自己,可这一刻程向南的自尊做不到让他为自己找任何看似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借口。

他想。

哪怕喂陶玉就是在喂猫。

以后每一天的每一餐,他都得拿喂楼下那两条蠢狗的盆装。

既然今晚一整锅的炖牛肉他能吃下三条就算胜利。

那麽或许一整个的程向南,他能全须全尾地捡回来,能够真心接纳程向南敢于袒露在他面前的这一半,程向南就算赢了。

“其实我知道我这个情况的年纪,是算早的,挺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跟别的男生不太一样。”程向南忽然仰躺枕在椅背上,懒懒地说,“不过当时胆子小嘛,也确实是没必要到处瞎嚷嚷,有不少人还是忌讳这个的,没必要给自己找事儿受,我那时候也没喜欢谁,干脆就谁也没讲,就是放学路上,偶然瞥见橱窗,看见只兔子玩偶,就叫老金……就是司机,停下。”

“你,想买,它?”

“嗯。”

陶玉点了点头,没有问为什麽。

因为他知道程向南会告诉他。

“其实就是这事儿对我来说,还是有点沖击的,我没敢讲,心里憋着,憋太久了就容易乱想,觉着这不正常……那我这人是不是也不正常?就得跟女孩儿似的,喜欢个娃娃玩偶化妆什麽的才算‘正常’。”

程向南现在说起来,自己也想笑。

他漾在屋内暖光里的喉咙颤了两下,是被过去逗的,程向南把胳膊盖在眼皮上,声音带笑地说:“当然,这是错的。不过那会儿就是钻牛角尖,想不开,莫名其妙就很想要那个玩偶,想要就买了,结果买回来了两三天就受不了自己整天抱个娃娃的样子,很快给丢一边。”

很快就给丢一边。

这是即便程向南再怎麽仔细体贴,也很难察觉到的傲慢——就像他在讲述过去的丑事时,不会联想到那个时候的陶玉,可能刚刚才适应聋了一只耳朵,失去母亲的日子,在姑母和哥哥的庇护下才不至于沦落街头。

毕竟这来源于生活和阶层的差距。

可陶玉是这样明白知足常乐的人,程向南鲜少肯提及过去,那麽每一次的主动揭露,陶玉总能听得那样满足。

其实陶玉隐约察觉程向南今天的状态不算寻常,但不知道具体原因,只有一点是明确无疑的——这个人他留不住。

程向南根本不属于这间小屋。

所以这一刻陶玉听罢,静了片刻,忽然在话题即将揭过的时候,突兀问起程向南小时候很快就失去兴趣的那只兔子玩偶,他问他那只玩偶后来呢?

是送人了。

还是放在储藏室里堆灰了?

——但这显然是生活差距带给他们处理旧物的又一种模式差异。

程向南带着笑。

用一种在他自认舒适且安全的情况下,回忆过去时惯有的那种平静且温柔的嗓音说:“哦,我扔掉了。”

这个回答对于陶玉而言说不上太吃惊——

恍然之中甚至有点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啊。”陶玉低下头,用筷子夹了一块炖牛肉,细口慢咽地嚼着,“有点,可惜。”

第 49 章

程向南这种近乎不管不顾的倾诉状态,其实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如同周引合的反複来信导致他不得不意外洩露自己性向所带来的糟糕情绪,实际也并没能够在程向南身上滞留多久。

所以有时候陶玉会想。

是不是早前的判断也会有错,他的随心所欲好像不是真正的随性。

就像有些人会用嘴硬的方式来掩盖自己真正的内心。

而这种行为往往会被有一定社会阅历的人一眼看透,露出内里的软弱和怯懦,因此从自我保护的方面而言,方式不算保险,聪明的人不会这麽做。

……

那麽程向南呢?

陶玉感觉自己好像幡然醒悟,隐约察觉出程向南这种看似寻常的随意里,其实深藏着对过去一切的抗拒——无论是谈及还是回忆,过去的人或者事他一个都不想接触,一个都不要记起,苏南和陶玉所组成的这个家是他全新的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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