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渐渐远离的声音，外婆慈祥地笑了笑。

而那时的笑容如今已不再有，孟舜一穿着进入ICU必须穿着的蓝色衣服，此时站在外婆的病床前，看着仪器上不太稳定的数字和各种颜色的曲线，看着从外婆喉咙处插进的管子，他握着外婆有些範灰、且瘦得能见到血管的手，上面也插着管子，里面流动着什麽液体。

他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潸然而下。

“外婆......我来看你了...”

ICU的规定，每天只能进去两位家属，且每位家属只能在里面待20分钟，一次只能进去一位。

眼看着时间快到了，孟舜一低下头用额头轻轻触碰着外婆的额头，流着泪低语道：

“外婆，我是小舜，我下次再来看你。”

不舍地再次握了握外婆的手，孟舜一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ICU，口罩已完全被泪水浸湿，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找了个角落，忍住声音哭了起来。

回家已经有几天了，外婆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眼看着到了第七天，也是所谓的第一个难关，只要过了今天，说明还有希望。

晚上，医生给家里打来了电话，问：

“我们需要再次征求下家属的意见，还是之前的问题，你们要继续吗？”

这句话意味着什麽，大家都很清楚，所谓的继续也不过是让外婆全身插着各种管子受罪，其实从她进入ICU的那一刻起，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她不可能再有醒过来的机会了。

第二天清晨，医院传来了消息，外婆走了，永远的离开了...她没能等到见孟舜一的最后一面，孟舜一在家里泣不成声，但ICU有规定，病人离世后不能在里面待太久，要在细菌産生以前转移出去。

一家人带着外婆生前最喜欢也是最舍不得穿的一件衣服赶了过去，看着冰冷的仪器上，之前的曲线已经变成了一条绝望的直线，孟舜一摸了摸外婆的脸颊，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了，他为外婆擦洗完了身体后，为她换上了她生前只穿过两次的衣服，因为贵，外婆一直把它放在衣柜里珍藏着。

而这件衣服，也是孟舜一送给外婆的第一件礼物。

最后一次附在外婆身上，孟舜一的眼泪滑落在衣服上，他闭着眼，想起了小时候，外婆每年都会为他织着一件毛衣。

老家的饭局

大雨过后，外婆下了葬，铅灰色的天空也似情绪低落至极。大家站在墓碑前三鞠躬后便纷纷离开了，孟舜一独自站在墓前良久，他有很多话还没来得及和外婆说。

收起雨伞，孟母回头看了看那孤独的身影，对孟父轻声道：

“过段时间我请个假，我们带小孟出去旅游一下吧，也好转化一下心情，妈走了，他比谁都难过。”

孟父点点头道：

“嗯，反正我们也很久没有一家人出去玩了。”

外婆去世后，依照外婆生前所说，他们没有在外面设置灵堂，外婆不喜欢那样，所以孟父孟母只是通知了一些亲朋好友，在家里静静地简单悼念着。

几天后，孟舜一拖着疲惫的身子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虽然他在老家还有一套房子，但父母喜欢和儿子住在一起，所以大部分时间，孟舜一还是会回到父母这里，那套房空着的时候他就出租，还可以收些租金。

他趴在床上，把枕头扒拉向自己，随后整张脸埋进了松软的枕头里，仿佛想隔绝与外界的一切。几天下来的悲伤让他的眼睛已经有些红肿，大白天也会觉得眼睛干燥酸涩，无论是在医院还是在家他都没怎麽好好睡过觉。

这几日在外婆的病房里，他看着护工来来回回地操劳着，孟舜一第一次对护工这个工作有了全新的认识，甚至是尊敬。

同样名为护工，但相比起医院里这群每天每夜照顾着像外婆这样完全无法自理，甚至在人生最后会因为疾病缠身而有些癫狂的老年人的护工时，孟舜一才深切体会到自己是多麽幸运。

以前他把护工这个工作想得很简单，甚至微不足道不值一提，觉得这个工作只需要体力，不需要任何技术含量，但随着自己切实地体验和眼下的所见后，对于自己过去的不成熟，孟舜一除了感到些许惭愧，也觉得虚度了一段大好光阴。

此时他趴在床上，闭着眼睛，除了刚刚去世的外婆，此时占据他大脑的还有一个人，他翻过身来仰面朝上，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看了看，嘀咕了一句：

“都这麽多天了，淩子也不给我发个消息什麽的...难道都没想我吗？”

孟舜一点了一下已被他置顶的艾淩尧后，刚在输入框里打了两个字，房门就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