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枪,走火!(59)
我吃惊地看着他,他揉揉我的头发:“她没你妈运气好,病了一年半就去世了,我们没有钱,他们厂里效益也不好,不像你妈厂里,还能报一部分医药费。”
燕详微微笑着,笑的很伤感:“最后的半年我快疯了,把能卖的都卖了,还是跟不上给医院付钱,那年冬天,大腊月,医院下了催款通知,再不交钱,我姐就要被扔到街上去了,我没办法,跑去找人借高利贷。”
他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点了根烟,说:“我没什么可抵押的,只有一条命,高利贷的老大看我年纪小,身体好,给了我一把刀,说你去帮我把谁谁谁砍死,我就给你一万,不用你还,你没满十八岁,抓住了判不了死刑。”他呵呵一笑:“好在我还没丧失理智,拒绝了他。唉,出了高利贷的门口,外面下着雪,我也绝望透了。”
“你不能想象我当时的心境,我站在大街上不知道该上哪儿,没有钱不敢去医院,油漆厂效益不好,也再借不出来钱了。”他抽了口烟,继续说:“天黑尽得时候权念东出现在我面前,问我‘你是不是很需要钱?’我点头,他说‘你跟我干吧,黄碟敢卖吗?’我说敢,他给我一包光盘,说‘我刚在大头李那儿看见你了,你这人胆子大,但有原则,我信得过你,不要你的押金,卖多少算多少吧。’”
“买碟赚的挺多,可跟我姐的治疗费比还是杯水车薪,第二天我又去找了权念东,求他借钱给我,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给了我三千块钱,说‘你要是愿意,咱们拜个把子,以后你跟着我干,我包你发财。’我不知道他那时候为什么那么信任我,到现在都不明白。”
燕详抽着烟摇了摇头:“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我姐死了,因为后来一直有权念东帮忙,她基本上没受什么罪,为了这个我一辈子都感激他,哪怕在我转了正行以后,他指使钱非串通铁仔在我的会所买摇头丸、K粉什么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我在油漆厂辞了职,跟着权念东做生意,他的生意,十桩里有八桩都是违法的,剩下的两桩也是擦边儿,风险大,可收益也很可观,他那人又特别大方,讲义气,从来不克扣手下,没几年我们都发了财,赶走了黑白两道的对手。”他掀开衬衫给我看他腰上的伤口:“我那时候很会打人,这一刀是当年放高利贷的大头李捅的,八年前我们也开始放高利贷,抢了他的生意,他带人来找事儿,回去的时候断了一条胳膊。”
燕详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常,就好像在讲别人的事儿一样,但随着他的讲述,我仍能从他眼神中看出十年前那个无助的少年,五年前那个叱咤江湖的二当家。
“五年前我决定洗白,不想再混了,那时候也攒了些钱,做点生意绰绰有余,退出帮会的时候权念东挽留了我很久,但没太为难我,反倒说走不下去的时候回头找他,他还欢迎我。”
燕详停止了讲述,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捻灭了,对我笑笑:“后来我就成了房地产开发商。”
他坐在书桌上,我坐在桌边的电脑椅上,枕着他的腿继续翻看相册,他抚摸我的头发:“知道我的过去,怕我吗?”
我摇头,他叹了口气,说:“你哥为什么这么反感我,是有原因的,他比你阅历深,比你想的周全,大概通过一些渠道打听过我的过去,所以才对我这么抵触。”
他的手伸进我领子里轻轻揉捏我的脖颈:“你真傻,什么也不知道就不管不顾地和我在一块儿,要是遇上坏人可怎么得了。”
这是第一次,他跟我说起他的家人,他的过去,没有半点隐瞒,没有一丝犹豫,和盘托出,连违法的事儿都没有略过。
我知道他是信任我,想让我了解他的过去,全面地看待他这个人,给我理性思考的机会。
可无论怎么说,我还是爱他,知道他的过去以后依然爱他。
虽然我们的话题仍旧没有触及到最敏感的部分,但我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我信他,如果有一天乔美恬回来,他让我离开他,我也不会恨他。
那没意思。
那天之后我有了燕详家的钥匙,几乎每周都会回去和他过周末,他很忙,有时只能休半天,但仍旧会抽出时间陪我在家看碟,或者带我出去吃特色菜,找个温泉旅馆住一天什么的。
因为最近要出席很多商会和展览,燕详经常要添衣服,可怕的是每次他都会想起我,总是顺手给我也买一件,久而久之我们俩相同的衣服越来越多,虽然尺码和颜色不一定一样,但穿起来还是很容易撞,他说是情侣装,我说像哪家公司发的工作服,结果他坏笑着说,晚上试试穿一样的衣服去他办公室亲热吧,那才叫工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