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火(82)

作者:盈尘


腹部是既安全又脆弱的位置,下刀的位置与角度稍错一点,人就有可能有性命之忧。

可落那一刀的时候他手抖了。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伤到骆从野的髒器。

如果时光倒流回那个雨后的清晨,他一定让骆从野毫无痛苦地死在自己怀里。

“我是不是做错了。”白鹤庭喃喃地问。

“如果您不那麽做,那他之前所受的苦就全都白受了,所有的努力也都会功亏一篑。”苏幸川安慰道,“不要责怪自己,被您这样强大的人爱着,他已经很幸福了。”

“爱?”白鹤庭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苏幸川。

爱,这个词,在那个被柔光笼罩的清晨,骆从野曾对他说过许多遍。

他还记得他说“我爱你”时的语气。

他的嗓音很柔软,有一些沙哑,但字字清晰。

他还记得他严肃的脸,专注的眼神,和怀抱里的温度。

骆从野是第一个对他说爱的人。

白鹤庭用双手撑住桌面,缓缓垂下头,迷茫道:“什麽是爱?”好容易捋平一点的纸又叫他抓皱了,“我爱他吗?”

从十一岁到二十八岁,苏幸川亲眼看着白鹤庭由一个倔强孤僻的少年,成长为一位无坚不摧的将领,但他从未见过他这般彷徨。

他甚至觉得,此时若吹来一阵风,白鹤庭便要散到那风里去了。

苏幸川慢慢地叹出了一口气。

“爱就是,”他轻声道,“滴落在您名字上的那滴眼泪。”

白鹤庭一怔,猛地看向自己手下的那张棕色纸。

黑色墨迹已经晕开了一点。那滴泪落在纸上,像他名字上面的一块伤疤。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另一滴泪也坠了下来。

白鹤庭擡手抹了一把脸,为自己的脆弱而感到羞愧。他突然意识到,距离自己上一次落泪才过去没多久。

上一次也在这里。他想起了那片漆黑,也想起了那个意乱情迷的吻。

他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在几张空白纸张下面找到了一个巴掌大的亚麻布袋,又在布袋中发现了一颗圆滚滚的珍珠。

是他从南方带回来的那一颗。

白鹤庭扬了扬唇角。

这大约就是骆从野遗憾带不走的东西。

布袋下面则是一本书。他取过那书翻了翻,惊讶地发现,那书竟是一本外国诗词的手抄本。

才翻了几页,一张夹在书中的纸便出现在了视野里。

这张纸曾被他团成了一个纸球,如今倒被压得平平整整,上面写着——“你站在那儿做什麽。”

但他的视线没有在自己的笔迹上过多停留,很快被那一页的一首诗词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

那是一首他很熟悉的诗,有人在这首诗上搞了破坏——“嘉树鹤庭宽”的“嘉树”二字被人用黑色墨水涂掉了。

“幼稚。”

白鹤庭摸了摸那块干涸的墨,轻轻地笑了。

“所以,他才不喜欢这个名字。”

第67章

不自觉地,白鹤庭向后退了一步。

他看到骆从野翻开那本诗集,一脸不高兴地划掉两个字,待墨汁风干后,又把那张被团成过球的纸展开,压平,夹进了书里。

他还看到骆从野从衣袋中掏出一颗雪白圆润的珍珠,小心翼翼地收入到一个材质低劣却崭新干净的布袋里。

他甚至听到了一声像风一样的轻唤,沙沙的声音温柔地擦过了他的耳膜。

“我爱你。”

他的嘴唇还留有那个吻的触感,那个带着决绝意味的,蜻蜓点水的吻。

骆从野给了他一个吻,他却还了骆从野一刀。

白鹤庭的身形忽然晃了两下,苏幸川连忙向前几步,及时扶住了他的胳膊。

“您真的没事吗?”老管家的面色已经带上了焦虑。

白鹤庭一手捂着嘴,另一手沖苏幸川摆了摆:“胃口不大舒服,大概是吃坏……”

他话没说完,胃中一阵翻涌,不由得躬背埋头,作势要吐。

他用力呕了几回,长长的眼睫挂满了生理性眼泪,却什麽都没能吐出来。

苏幸川忧心忡忡地替他顺了顺背:“这几日您都没吃过什麽东西,怎麽可能吃坏?”又扶着他在床边坐下,说,“我叫人弄点温热的食物来。”

听闻此言,白鹤庭的胸口又激起一股呕意,他再度干呕了几下,皱着眉制止了苏幸川:“我不想吃。”

说罢,将后脑贴上墙壁,倚靠着墙闭目休息了片刻,待反胃的不适感稍微缓解,才道:“你让我休息一会儿。”

苏幸川与他一同安静了下来。

房间里静得只听得到白鹤庭刻意拉长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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