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意点头。

“听说西北的碳水一绝，记得多吃点，把我那一份也算上！”陈澄说。

可不知怎麽的，陈澄笑着，心底却涌上来一波说不清的烦躁。

第六个红绿灯，陆远意突然想到那盆郁金香，他开始叮咛道：“陈澄，记得浇花。”

陈澄“嗯”了声。

搬家第三天，陆远意给那盆郁金香起了个“好宝”的名字，用来纪念陈澄这份特殊的感情。

最后一个红绿灯，陈澄和陆远意都没有说话。

小轿车的音响还在嘶嘶地播放着一首轻音乐，陈澄将车停好，阳光刺眼，还能看到刚从停机坪滑过的飞机。

陆远意这次要去西北拍一个合作视频，要去一个周。

安检前，陈澄心底的烦躁少了些，又多了几缕惆怅。

陆远意朝他挥了挥手，他们没有像电视剧中那样浪漫离别，只是平淡地说了句再见。

直到陆远意的身影从安检口消失不见后，陈澄才转身，往小轿车的方向走去。

回家的路上，陈澄敲了敲音响，可不知怎麽的，音响什麽声音也发不出来。

陈澄抿唇。

路上的红绿灯一个比一个漫长，陈澄嘟囔了一句：“刚才为什麽不是红灯！”

小轿车又回到了它熟悉的车位，下车前，陈澄收到了陆远意的消息。

陆远意：怎麽办，还没有登机，我就好想你。

送完陆远意，陈澄去看了陈冬。

陈冬一如既往地躺在那张躺椅上，脸上没有什麽气色，嘴唇也干巴巴地开裂。

大门吱得一声打开，陈冬掀起眼皮，看了眼，又继续把眼睛闭上。

他已经没什麽力气说话了。

陈澄难得的连续几天都没有在院子里找到酒瓶，自从上周医生说陈冬没什麽日子后，陈澄就每天抽空来院子里坐一会。

也不多待，就陪着他坐一会。

刚开始几天，陈冬每天都沉溺在宿醉中，烟酒混合在一起，院子里，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垃圾堆在一起。

陈澄来了也什麽不说，将酒瓶堆在院子的纸箱里，巷子口那家周老头会来收废品。

偶尔，陈澄也会帮忙收拾一下房子，但大多时候，陈冬的反应都很强烈，总要一边拿着拐杖骂骂咧咧的，一边赶陈澄离开。

陈澄一如既往地拿起扫帚，走进房间。

但那间矮矮的平房却出奇的整洁。

陈澄愣了下。

他静静地在房间里站了会，又转身放下扫帚，重新回到小木凳上。

“最近怎麽不喝酒了。”陈澄问他。

陈冬哼唧了会，嘟囔了句：“要你管。”

然后又费力地调了个身子，睁开眼睛看了会陈澄：“最近心情不错？”

陈澄是个眼里藏不住事情的人。

陆远意这样认为。

陈冬也觉得。

难得的，陈冬竟然没有赶陈澄离开，反倒心平气和，竟然令陈澄有些受宠若惊。

“最近还不错。”陈澄点头。

陈冬看了他一眼，又把身子转了回去，留一个后脑勺。

“陈澄，你恨我吗？”陈冬犹豫地问，声音哑哑地。

陈澄沉默。

今天天气不错，天空中有朵像鲸鱼的云，陈澄看了好一会，再一擡头，院子里的一幕幕又熟悉地映入眼帘——陈澄上学前偷买的小夜灯，放作业的小木凳。

陈澄笑了起来。

他说：“以前恨过，但现在不恨了。”

陈冬没有说话，陈澄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很多事情，陈澄只是回答得很坦然，假装不在意，可是时间留下的创伤还是像根刺卡在心上。

人是不会原谅过去的。

可是一直活在过去，没什麽意思的。

陈澄突然想起了陆远意。

陈冬拽着衣服，挣扎了好一会，陈澄听到他嘶得倒吸了口气。

紧接着，陈澄听见他说：“对不起，陈澄。”

那个在记忆中向来是另一幅样子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中，竟然像个孩子一样痛苦了起来。

哭声有点压抑，陈冬的肩头耸动，但仍然留个后脑勺给陈澄。

再之后，陈冬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身体上下起伏。

陈澄看了他好一会。

临走的时候，陈冬的情绪已经平缓了不少，但陈冬想等到的回答陈澄没说。

他只是一如往常般的在临走前将陈冬的药分好，又将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收了回去，叠好放进柜子里，接着把院子的地扫了一遍。

陈澄说：“好好吃药，有什麽想吃的打电话给我，我明天再来。”

陈澄走了。

陈冬转了过来，男人泪流满面，眼里全是悲怆。

他看着陈澄离开的背影，又悠悠地看向天空，天空亮的和往常没有任何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