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梓瑛在肖颖走后便坐在了展辰玉的病床旁，从早晨十点开始一直坐到了展辰玉醒来。

在这期间，同一病房的病人家属见他一个穿着校服的孩子孤零零地坐着就想跟他说说话，但这孩子看着很冷淡不太愿意聊天，病人家属也理解，于是就最后安慰他转到普通病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让他不要太过担忧。

周梓瑛端坐在凳子上，默然地盯着病床上的女人。

展辰玉会知道这件事他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早跟晚的问题。

展辰玉对他的要求他很清楚，也很明白，她想把自己拴在她的身边，按照她所想的那样掌控自己的人生，他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和谁来往，不能和谁来往都要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一旦脱离，她无论如何，就算用死来威胁也一定要把周梓瑛掰回她所谓的正轨上，而周梓瑛在这场威胁中也一定会妥协，在李瑞锋和展辰玉之间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展辰玉。

他看着熟睡中的女人眼里透出淡淡的哀伤。

一开始就没有两全的办法。

展辰玉是一个严厉的老师和母亲，而在关于“他想自由”这个话题上她就是一个无法沟通的人，她以自己的想法理解着周梓瑛，并且根深蒂固不会被任何人动摇，从小到大他很多次都想和展辰玉沟通，那时候他觉得亲人之间，孩子跟母亲之间想要得到互相的理解就必须要沟通，但根本没用，沟通的结果从来他妥协，他必须按照展辰玉的想法来，因为她是在“为他好”。

上了初中以后他就放弃和展辰玉沟通了，但他的内心不愿意就这样妥协就这样认输，于是他就接近了蒋曦，展辰玉眼中的差生，即便只是挣扎也好，他忤逆她的要求，她震怒，打在脸上的巴掌他其实觉得一点也不疼，因为他习惯了，初二站在主席台上念检讨的时候他内心甚至是开心的，暴打安剑时他甚至期待安剑告到老师那里去查监控发现安剑真的被他打成这样的，他在老城区里打了那么多次架都没有人录视频发到老师或者二中表白墙上去，后来一想打架就是十八中那群人的日常，不过他期待过至少相对阴险的林羽恒会这样做，但他也没有。

所以这次，当他看见那张已经传遍整个学校的接吻照时才会那么平静，甚至还有些开心。

就算没有利欧拍的那张照片，展辰玉也迟早会发现，他和李瑞锋之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遮掩要躲藏，李瑞锋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是，可以为对方拥有些什么，但绝不会为对方放弃什么。

但他还是低估了展辰玉，他做这些事从来都不是想让展辰玉晕倒，他只是想在展辰玉知道他做的这些事后能够和他交流，和他好好沟通，哪怕一次，哪怕只有一点点能够理解自己的想法也好，但没有任何作用，他试了那么多次，都以失败告终。

而这一次，展辰玉差点有了生命危险。

展辰玉是他的妈妈，是他的亲人，她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周臻焱和周家，他是她唯一拥有的东西，所以即便周梓瑛很痛苦，他也从来都没有怪过她。

他妥协了。这次之后彻底的妥协。

如果打破牢笼的代价是失去展辰玉，那他就一辈子呆在笼子里。

心底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悲哀，像是鸟落到了沼泽里，越挣扎越陷越深，最后死在了里面，这就是它的命，无法摆脱的命。

医生离开的时候展辰玉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她看见旁边坐着的周梓瑛，张了张口想说话，但开口的时候立刻就咳了起来，周梓瑛赶紧端着水把她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喂给了她。

等喂完了水，周梓瑛又扶着展辰玉慢慢躺下，然后他坐到床边，朝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妈，对不起。”他的目光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会断绝和李瑞锋的所有关系。”

展辰玉沉默了两秒，问道：“你打算怎么和他断绝关系？”

“给他打个电话，然后删掉所有的联系方式。”

“当面说吧。”展辰玉盯着他，平淡地道，“我跟你一起去。”

他握着展辰玉苍白的手，笑着回应道：“好。”

第二天下午老城区五金店里，李伍达正踩在凳子上给客人拿水管，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李叔叔好。”

李伍达侧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色短袖，长相俊美的少年正站在店门口朝他打招呼，李伍达拿了水管赶紧从凳子上下来，笑着走了过去，“梓瑛你怎么来了？锋子没去找你吗？”

客人接过水管扫码付账后就离开了，周梓瑛没有回答李伍达的问题而是问道：“叔叔，李瑞锋还没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