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的话语融合着具像化的实物共同侵入辛百城的身心，呕吐的酸意瞬间从胃中泛起，辛百城终于对眼前之人有了一丝惧意。

辛百城压住气，皱眉低吼：“晏思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把人的胚胎放到猪狗的子宫里，有违天理人伦，晏思道做这样的事情，送这般“大礼”，却依然泰然自若。辛百城内心的恐惧逐层叠加，他太清楚无惧的疯子有多可怕，且晏家还有诸多家规约束着，若是没有，怕是盒子里血腥的器官来自什么都不一定。

晏思道眼神一暗，反问：“打那颗肾的主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空气中的血腥味儿散开，然而再重也不及会所中的万分之一。

辛百城重子嗣，盼着传宗接代，想要个亲儿子在家中站稳脚跟，因而有了代孕的念头后所选的胚胎都来自于他和妻子于郝。如若冷冻库真没了剩余的，于郝不可能再跟他产生新的结晶。辛百城不是不能找别的女人，但他年岁上来，身体状况不佳，且骨子里瞧不上小门小户，一时半会儿难以进行合适的孕育。就算最后能找到合乎心意的，他也深知晏思道有办法让他的孩子生不下来。

不止是晏思道不准，现在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外面的眼睛，家里的眼睛……

辛百城总算是看透了，晏思道是要他断子绝孙。所谓的赔礼道歉，对象从头到尾压根儿就不是他。

因而这礼物荒唐却合理。

合的是疯子的理。

辛百城一口气比一口气喘得深，他忽然明白了晏思道怎会对姜葵那种人上心。

他们一个在辛家的订婚仪式上结束生命，一个结束辛家的生命，极端且心硬，注定了天生一对。

而晏思道的所作所为除了惊到辛百城，也提醒了他：必须竭尽全力保住辛裕。

一年来，辛裕比之前更加瘦弱，多数时间在医院或家中修养，几乎不怎么出现在大众视野中。他的身体情况不会一夜之间糟糕，但的确不容乐观。

第23章 反方向倒退

事实上，晏思道答应过会管辛裕，便一直有派人寻找合适的肾源。

然而不知是否是天意，其间几次配型皆是好不容易有了几分可能，最后又有各种原因导致无法顺利选定。

当晏思道定下十二月的回城行程不久，Lam那边时隔多月终于找到另一位海外配型成功的“捐赠者”。这次做了细致检查，找到的人身体评估、配型检查也全部通过，只剩下卫生厅审批。

S城的审批时间通常需要数月，尽管托内部关系将一切可压缩的流程都做加急处理，辛裕的身体情况也要半个月后出正式审批文件才能最终确定。

出结果的时间恰好在10号的后两日。

晏思道没有告知辛百城相关事宜，而是将消息直接传递给了辛裕。

得知晏小叔叔寻到了合适的配型，辛裕没有激动，他回复了一句感谢的客套话语，而后主动将电话拨过去，提出了个与之不相干的请求。

“我想去看他一眼。”

辛裕口中的“他”为姜葵。

辛裕并非不可以自己前往墓园，但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看姜葵。那场订婚仪式之后，他到底知晓了姜葵代孕子的身份以及辛百城逼迫他捐肾给自己的企图。再后来他也知晓辛百城在姜葵的头七那日被晏思道逼迫着做了什么。

亲眼看见那个和自己长相有些许相似的人毅然决然跳下去，辛裕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病痛大概属于因果报应。

他的存在使得辛百城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姜葵。换言之，某种程度上他的出现夺走了属于姜葵本可以拥有的人生。辛百城甚至想让一无所有的姜葵再奉献一颗肾，罪孽开始反噬……

因此，辛裕并不是特别记恨晏思道对父亲做的那些，但与此同时，他也没办法痛恨为自己想尽办法的父亲。

辛裕能够确切感受到生命的活力从自己身上一点点抽离。他想了很多，常有不安。

有一次他在医院做了梦，梦见仅见过一面的姜葵跳进海里。他跑过去看，姜葵没有沉底，而是闭着眼浮在海面上飘着，越飘越远，去向他人前往不了的天际。醒来后，辛裕坐在黑暗中的病床上，心绪久久难平。他不敢想象那天跑去酒店里的姜葵是怎么绝望地拖着行尸走肉做出那般有力量的事，也难以猜测现在的姜葵是否真的在天际。

审批结果未定，辛裕算不清还有多少机会可以外出走太远，因此在答案揭示之前，他强烈希望去见一面那个有着血缘关系的哥哥。

辛裕不愿对晏思道说过多自己对姜葵的真实想法，理由只说是会害怕墓园，希望他带着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