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昼短(30)

作者:第十四卦


他凭什么?他何德何能?

靖岳逗管铱,容莉“啧”他一声。

“小孩儿喝奶别逗,容易呛着。”

靖岳“哦”着声又做着鬼脸,容莉宠溺地瞪他,管锌端菜经过见状扬起笑意。

菜才刚摆好,管铱已经喝饱躺婴儿床玩,想想还是做小孩儿好,可总要长大,长大两个字才孤独,连偏旁部首也没有。

2.

黎根的肝癌来得很不是时候,这么说十分不孝,靖岳一时找不到别的说法。他对黎根记忆不深,甚至浅到他模糊的记忆里仿佛从来没有和他这位血缘关系意义上的姥爷有打过照面。

对,血缘关系。黎根没有再婚,他是容莉的前夫,是容茉的生父,是自己的姥爷。

一病就是癌症,一癌就是晚期。

3.

靖岳和管锌一同去的,管锌本还有些犹豫,靖岳假意笑他,让管锌权当是课题研究,不必有过多心理负担。

可到底是隐忧的。

“晚期还有救吗?”

靖岳挑水果,紧着好处理好入口的挑,以此让自己看起来蛮不在乎。

“分情况,如果是肝功能相对较差,若肿瘤符合‘米兰标准’或‘杭州标准’,可进行肝移植治疗;如果肝功能相对较好,可进行介入治疗。但其实这不是我的对接专业,我涉猎得不多,还是得听专科医生的。”

他确实不是肝胆方面的专业学者,他读的是是专项胸外科。

管锌帮着挑,却见靖岳的手一顿,微微侧头看自己,“管医生,你真的很有魅力。”

靖岳觉得管锌谈论医学的时候总是严谨的,对生命充满敬畏,他拾水果的手顺带碰了碰管锌,管锌巧妙地移开,靖岳又追,两人也不知道是选水果还是玩游戏了。

管锌说,“《中国医师道德准则》。”

靖岳问,“教你争分夺秒救死扶伤吗?”

管锌答,“嗯,教我尊重患者,敬畏生命。”

靖岳没说话,拎了选好的水果去打秤,让店员包装成果篮,付款后往出边走。

突然的问话,相当直接,“管锌,医生自己会敬畏自己的生命吗?”

天热,一出来就冰火两重天,阳光刺眼,靖岳索性侧转向管锌避开太阳直射,也因此直视管锌,比太阳还炽热。管锌最怕,或者说最心疼靖岳这样的眼神,脆弱的笨拙的乞求感,他依稀能在靖岳的瞳孔和眼珠看见自己。

管锌讨好似地半勾半挂地撩拨靖岳的手指头,说,“会的,我会的。”

“刚刚不是不给我碰?”

以牙还牙的,靖岳也不给碰。

管锌没再追着握,和靖岳并排走。

管锌其实很自责,他自责自己患抑郁症,自责自己医者不能自医,自责自己不能自控,自责自己从始至终除了真的爱靖岳以外没有给靖岳带去任何甜蜜。空占他的青春,如今挽回也仍有剔除不尽的钻心蚀骨的疼痛。

4.

那天在医院,管锌先没进去,只在门口等。

大约过了三两分钟,靖岳出来,一言不发地就拉着人往里走,管锌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站在病床前,拉着的手没松开,甚至更紧。

只有容莉和黎根。

黎根像是睡着了,又或许只是逃避自己以为独善其身不过是孤独终老到病重还要前妻照料的羞耻感。

总之,他没有睁眼。

容莉眼皮都没抬,话语里带着长辈的关心,“歇会儿吧。”

“姥姥。”

管锌叫人,暗地里使劲儿想抽离手,总觉得当着长辈不太好。

容莉眼尖,余光已经透析,问,“干嘛呢?”

“他跟我置气。”

“我没有!”

“那你挣扎什么?”

“我,我没有。”

管锌声音弱下去一个八度,也不挣扎,容莉浅笑着摇摇头。

容莉招呼他和靖岳坐,“小锌,你好些了吗?”

旁边有折叠凳,靖岳早前进来是就已经给管锌抻开了一个,嘴上是一点儿没饶人,“好着呢,刚还跟我......”靖岳的手被倏然捏紧,疼了一下心里却开小花,“刚还跟我普及医学知识。”

“学医好。”容莉点头,又忙着补充,“读师范也好,都好,都好。”

在医院坐了很久,管锌在容莉面前能松弛一些,聊得能多一点,严肃些的时候也聊起生死问题,后来又觉得太严肃转换方向聊他们的学业和未来的打算。

沉寂下来。

未来的打算原来是超越生死的命题,靖岳心里认得定,可他不敢替靖驰牧和容茉做承诺,尤其不敢替他们对管锌承诺。

沉寂到黎根醒来要水喝,靖岳起身倒水的时候才松了管锌的手,这一松才发现两人手都凉,凉得起薄汗,管锌都在思索是低血糖还是低血量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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