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29)
作者:丁唐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铃铛响,自行车吱嘎吱嘎,铁链似乎要断掉,黎江白回头一看,正是住在他楼上的一家人,按着辈分他应该叫人一声大伯。
大伯骑着车,伯母坐在后座,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孩子拿着冰糖葫芦,正在跟伯母说着什么。
母女俩笑的很开心,大伯也笑的很开心,这样骑车似乎有些危险,但黎江白看着却很幸福。
“小白还不回家?”大伯没停车,只是不再蹬脚蹬,自行车跟着惯性走,链子哗啦啦响。
大伯车骑得很近,黎江白错开一步给大伯让路,他抿抿唇,干巴巴的笑了一下:“这就回啦。”
车遛的不慢,大伯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了一会儿,黎江白跟伯母也打了个招呼,那个孩子举着冰糖葫芦朝着他笑,满脸的糖衬得这支糖葫芦很好吃,黎江白不动声色的舔了舔牙,向着那孩子小了一下。
很短暂的对话,连寒暄都算不上。
“我回家了,”黎江白半转过身,笑容淡了一些,“妗子再见。”
他腾不出手跟妗子道别,只好歪了歪头,他看着妗子动了动嘴,好像想要挽留他。
但妗子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恢复了方才那喜庆的笑,妗子朝着黎江白挥手,她说:“回吧。”
只说两个字似乎太过于冰冷,妗子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过年好啊小白。”
年总是冷的,厚厚的羽绒服也遮不住寒风,家其实离着大门并不远,可就是这几步路,黎江白的指尖已经被风吹的冰凉麻木。
他抱着一袋子零食,站在家门口调整姿势,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敲敲门,可门后头却没有动静。
天暗了下来,声控灯倏地灭了,楼道里陷入一片昏暗。
安静又昏暗,这很难让人愉快,墙上的对联与福字还是去年贴的,看着很旧,有的字旁边似乎还有了裂痕。
黎江白抬起头,把对联念了一遍,短短几秒好像被拉长,仿佛噩梦一般,明明只有睡醒前的几分钟,可梦里的人却像是过了好几天好几月一样。
黎江白又念了两遍,跺跺脚将声控灯喊亮,地上投下模糊的影子,他再次敲门,声音要比方才大不少。
这次门后有了动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混着拖鞋踢踏,黎江白听见后后退半步,他让了点空,等着秦茉俞给他开门。
门开了,灯似乎坏了,屋里不亮,只蔓延出微弱的光,光从秦茉俞身后来,在楼梯上留下她的影子。
秦茉俞好像在怕什么,她只露出半张脸,半张脸上满是警惕,头发稍有些凌乱的贴在额头与面颊,仿佛年前扫除时只把她落下了。
“去你妗子家吃饭,”秦茉俞见着黎江白,警惕也没消掉半分,她一直拦着门,没有一点叫黎江白回家的意思,“今晚别回来。”
黎江白活的年岁不长,却也没听说过谁家过年不让回家,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上前半步想要听个明白,他表情怯怯的叫了声“妈”,音还没落地,就猛地被秦茉俞推了一把。
秦茉俞这一下用劲儿不小,还好黎江白没站在楼梯边上。
黎江白被推了个趔趄,后腰撞在扶手拐弯处,棉拖鞋从袋子里掉了出来,他想去捡,却见秦茉俞突然回头往屋里瞧。
声控灯又灭了,楼道里比方才要黑不少,视线受阻听力便发挥了作用,黎江白弯腰时突然听见家里好像有别的动静,似乎有人走过来。
这是个熟悉的脚步声,即便大半年没听过,但黎江白还是一下就认了出来。
“小白回来了?”
屋里恰时传出一道低沉的男声,言语间似乎还带着笑,这下子黎江白更是确认下来,他顾不上拖鞋也顾不上后腰微疼,踮起脚上前跨了一大步。
“爸…”
一声“爸爸”还没喊出一半,他便再次被秦茉俞推了出去。
“让你别回来就别回来,”秦茉俞表情变得惊恐且狰狞,她突然厉声说,“听不懂人话还是又欠打?”
说着脚步声更近了些,越过秦茉俞,黎江白似是能看见屋里走动的人影。
“今晚你敢回来我就打死你。”
秦茉俞放出狠话,声音很低,语速极快,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大的关门声,黎江白和声控灯一起被吓到,骤亮的暗灯照亮黎江白错愕的脸,他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害怕。
兴许是为着过年,小年过后秦茉俞就没有再打过他,黎江白本想着就算家里没有饺子这个年也能安然的过去。
“你敢回来我就打死你。”
这句话陡然唤醒了黎江白那些可怕的回忆,被打过的皮肉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他下意识的想要抱紧胳膊,可鼓囊的袋子阻隔了他的动作,他只能将双手搅在一起,来缓解心里那难以抹去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