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湾路七号男子宿舍(2)
作者:非天夜翔
于是不愁吃不愁穿的他,用一年时间写出了一部描绘世间百态的大作,亲手将它送到熟人介绍的出版社去。
结果遭到了重大打击,该出版社一致推举出副主编,让二把手亲自上阵,将张宇文的作品批驳得体无完肤。
“怎么说呢?”副主编思考着合适的词,从介绍人的态度可以看出,面前此人来头不小,他已经尽量收敛了,没有对他破口大骂,并把稿子摔在对方脸上斥责他浪费大家时间。
坐在对面的张宇文,笑容则僵在脸上。
“很假。”副主编搜肠刮肚,最后说:“是的,假,现实里不会有这样的人。”
张宇文想说“可是──”,然而他没有说出口,只是茫然地点头。
作家与导演都以讲故事为生,却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这名副主编在出版业界有相当威望,张宇文相信他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作品确实连狗屎也不如。
“你主业是做什么的?”副主编岔开话题问:“你挺有钱的吧?”
张宇文小心翼翼地答道:“只能说,不用为三餐奔波。”
副主编:“这就对了,我猜测你接触的人实在太少,而且你也没有真正地去观察人。 你不需要求生,不用看人眼色,也不用去猜测别人内心真正的想法,你笔下角色们的动机、目标,都不真实。 换句话说,没有真实感。 就像许多演员,在光鲜亮丽的舞台上表演。 一眼看上去很热闹,却不能让人产生共鸣。”
“嗯…… 是的。”张宇文有点垂头丧气,接受了这个批评。
“如果你想写出好作品。”副主编又说:“就要多和人打交道,不能闭门造车。 你一个人住?”
“对。”张宇文这一年里,每天都待在家写这部作品,故事里的角色们都是他幻想出来的,他擅长从文学名著里寻找人物原型,并根据自己的想像力重新演绎、发挥。 在戏里,他为编剧创造的角色们进行再加工,令它们行事夸张且个性鲜明,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独特的标签,犹如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经过了演员的再次诠释,显得很生动。
然而一旦剥除了片场的光晕渲染与表演艺术的外衣,只剩下文字时,张宇文的创作缺点便暴露无遗。
也是,所有的作家都需要观察人,需要有特殊的生活经历,才能写出好作品。
张宇文带着自己的书稿,备受打击后回家去,他总结了自己毕业后这数年的事业之路,一切都顺风顺水,金钱与资历犹如送上门来一般,导致他早已忘了科班的创作课程上,恩师所讲的──人物创作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接触人,观察人。
张宇文不但没有怨恨主编,反而很感激他为自己指点出了一条明路。 他没有放弃,他还是想成为作家,想名垂青史。 然而将人生目标定为“名垂青史”的人大抵不会成功,反而容易遗臭万年,唯独真正热爱并为其付出一生的事业才能常青不朽。
第二天,他收拾精神,搭乘地铁,观察上班族们疲惫的神态,又来到江南的住宅群附近,看出出进进的人。
江南与江北,流金江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明白到自己要关注现实,首先就要走进现实,亲近现实,他既高又帅,气质很好,在江南污水横流的楼房外看小吃摊时,不少人也在好奇地观察他,认为这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确实,张宇文小时候在江南区生活过一段时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他已经快要不属于这里。
他鼓起勇气与人搭讪闲聊,但这么做实在太奇怪了,最后他匆忙离开了那里。
紧接着,他诞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可以把房子租出去!一共有六个房间,我自己住一间,出租其中的四间,观察房客房客们的生活。
张宇文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充满鼓舞,第二天,他又把这个想法修正为:“把房子出租给与自己有着相同性向的男性”。
毕竟女孩子考虑到安全问题,大多不会选择与陌生男性合租,而既然只租给男人,那么限定GAY也不是不可以。 GAY只是其中身份一种身份而已嘛。
张宇文很有行动力,第二天下午就把租屋信息贴在了当地的租房网上,为了不让人知道自己太有钱,他伪装成一个二房东,理由是“帮身在国外的朋友看家”,限定房客为“男性同性恋者”。 这相当有效,毕竟直男大多恐同,对甲甲们避之唯恐不及,让他们生活在很多GAY里无异于激发对方的被害妄想。
女孩子们也不会来,毕竟哪怕全是GAY也仍是男生,存在着诸多不方便,就算有女生好奇上门,直接劝退即可。
他把房租价格订得相当便宜──毕竟目标只是就地找几个样本,方便他观察取材。
当天晚上,他就收到了127条信息。
他决定凭直觉简单筛选一番,挑选出合适的室友兼任观察对象,将江湾路七号变成自己的取材地,足不出户,就能积攒小说素材,何乐而不为?
第2章
咖啡馆晴天猫的桌前。
“你叫严峻?”张宇文物色到了第一名房客,并主动出击,打量坐在桌子对面的人。
严峻也在观察张宇文。
严峻是名高个子,身材瘦而匀称,五官挺深邃,肤色是小麦色,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很有风度。
“对。”严峻说:“我在朝凌大厦上班,你确定你这房子的房租没标错?”
“没有。”张宇文在先前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答道:“这是我朋友的房产,我帮他看家,有点人气就行,房租不是最主要的。”
严峻点点头,张宇文又多看了他两眼,问:“你做什么的?”
“业务。”严峻简单扼要地答道,半分钟后,又补充了一句:“做设备销售的。”
“你是什么型号?”张宇文随口问,继而意识到自己有点冒犯,说:“抱歉,我只是好奇,我是说,你是攻吗?或者说1?”
严峻很少碰到这种在现实里当面问攻受的场合,现实生活里,他是个深柜,“型号”二字提醒了他的性向,让他惊觉“哦原来我是gay啊,差点就忘了,好险。”又仿佛把他描述成一种新型号的设备,让人多少觉得有点不自在。
但他很需要便宜的房子,而且面前这人看上去也不像喜欢制造麻烦的二房东。
“我…… 应该是攻吧?”严峻说:“我还没有做过受,你呢?”
严峻判断这个连名字还未曾自我介绍的二房东也许挺有钱的,他的肤色很白,证明他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地奔波讨生活,身材匀称表示他不用透过暴饮暴食来排遣压力,没有黑眼圈则证明他拥有充足的睡眠,说话喝咖啡的节奏也是慢悠悠的。
慢,这一点很重要,是严峻区分客户身家的其中一个重点评价标准,凡事不疾不徐的人,物质条件大多是富足的。
“我也没有做过受。”张宇文想了想,答道:“和上一任谈恋爱是当攻。”
有时不知为什么,张宇文总想找个人聊聊自己的感情,因为他的生活圈子里根本就没有GAY。
严峻认真地说:“你单身?”
“是的。”张宇文看着他的真诚的眼神,问:“你想去看房吗?”
“我现在就可以去。”严峻说:“我今天请了半天假,坐车去?”
“就在隔壁。”张宇文拿了账单,去吧台结帐,说:“走吧。”
严峻一语不发,跟在张宇文身后,走路动作十分有力。 出门前他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利落,也在网上查过,江湾路七号是栋别墅。
“就在这里。”张宇文按指纹开了门,说:“不能带约会对象来过夜。”
“朋友可以过夜吗?”严峻问。
“最好不要,偶尔来做客可以。”张宇文不想总有人进进出出,他不需要这么多的观察对象:“尽量自己居住吧,这也是房租订得比较低的其中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