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子衡点头：“喜欢吗？”

余思量接过那卷曲谱，虽然没有说话，但唇边的笑意已经替代了回答。

薄子衡笑道：“我教你？”

“不用。”余思量撇过头，起身坐到钢琴前，将曲谱打开放好。

薄子衡见状也跟着坐过去，说：“给我次机会嘛。”

大狗撒娇，最为致命。

余思量看着抓住自己那只手，终究是没能拒绝他，很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薄子衡立刻凑上来，开始手把手教他，完全视直播镜头为无物。

说是教，其实也就是帮余思量记记谱。

余思量本来就有很好的底子，又是自己熟悉的曲子，记住之后就能大致弹一遍了，后面再练练，很快就能熟悉起来。

第一遍很多人都没听出来是什么，但两人练这么一会，已经有人猜到是《小窗》变奏了，还想让余思量跟唱一遍。

余思量尴尬道：“我不可能唱的。”他说着看向薄子衡，“要唱你唱。”

薄子衡却也摇头：“有时间我填了词再唱给你听。”

余思量一愣：“你还要填词？”

薄子衡点头：“原来的词我不是很喜欢。”

余思量心想他也不喜欢。

“那不如我来填。”余思量道，“你已经写了曲子了，那我把词填了。”

薄子衡弯起眼：“嗯，那这就是我们的结晶。”

余思量：？

“要不你还是自己填吧。”余思量改口道，“什么结晶……”

薄子衡立刻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不说了，你还要练吗？”

余思量想了一下，点点头：“再练会。”

“那我点杯奶茶？”薄子衡道，“还是你想喝咖啡。”

余思量看向坐在角落里看书的薄书灵，问道：“灵灵，你想喝什么？”

薄书灵抬起头：“奶茶！”

薄子衡便拿了手机出来，问道：“要喝哪家的？”

余思量看向手机：“什么比较好喝？”

弹幕立刻刷起自己爱喝的店，余思量挑了个被提得比较多的，又按着弹幕的推荐和自己的口味在店里选了一款出来，然后把手机递给薄书灵。

薄书灵也很自觉，自己挑了几样，然后拿给薄子衡看，薄子衡看过配方后再给她筛出一款，自己再点一款，然后下单。

弹幕有人问起说话的小孩是谁，余思量只说了是亲戚的小孩，但再细节的便没有说了，粉丝也知道要保护隐私，没有问太多，把重点都放在了他跟薄子衡身上。

他虽然经常会直播，但实际上互动能力不怎么样，大多数时候都是弹幕问他答，但薄子衡就不一样了，余思量在后面练琴，他就坐在那跟弹幕聊天，聊得有来有回的，听上去下一秒好像要拉着整个直播间的人结拜。

余思量一边弹一边想，他身边社牛可真多，这就是上天送给的社恐人VIP礼包吗？

直播到下午，余思量看了一眼时间，见直播了挺久的，便跟粉丝打了声招呼，关掉了，然后把钢琴让给薄书灵，让她完成今天份的练习。

晚上薄书灵不想看书，薄子衡也不知道从哪找了套颜料，让她坐在客厅画画，余思量闲着也是闲着，便坐在旁边陪她一起画。

薄书灵说要画个余思量，余思量闻言笑了笑，说那他也画一个薄书灵。

于是两人就那么趴在那里认认真真画了起来，但是薄子衡这个自称关系跟他们更好地完全被排除在外了，他还有点不死心，在旁边哼哼唧唧的骚扰他们，直到被余思量拍了一掌，喊他去遛狗才安分一点。

薄书灵的音乐天赋不错，但画画技能是一点没变亮，画出来的余思量眼睛勉强是眼睛，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一条歪歪斜斜的线，头发稀疏得像当了十年程序员。

但起码她是用心的，她甚至还记得要把余思量的泪痣点上，尽管那颗痣大小看上去，快赶上他的眼睛了。

她还很认真地上了色，但用色风格强烈而且颜料都糊在了一起，乍一看不像一张人像画，更像是什么怪物的雏形。

当他拿着自己的作品往余思量面前一摊，问余思量画的怎么样时，余思量有一瞬间的窒息，但还是笑着夸奖道：“灵灵画得好棒！”

薄书灵闻言嘻嘻笑起来：“漂亮叔叔肯定是在哄我。”

余思量摇头：“怎么会呢？哄你我有什么好处。”

“不需要什么好处。”薄书灵道，“妈妈说她很爱我，所以不管我画的怎么样，在她心里都是最好的，漂亮叔叔也喜欢我，所以才夸奖我，学校的老师也夸我画得好，但是我的同学说我画得不好。”

余思量一愣：“他们真这么说你？”

他皱起眉，薄书灵不会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吧？

薄书灵却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说道：“没有欺负我哦，就是实话，那个同学画画可厉害了。”

余思量闻言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上次跟爸爸这么说的时候，他就问我是不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薄书灵说道，“我知道我画得不好，那也没关系，妈妈说了，人不可能样样都做得好，只要我认真完成就是最棒的！”

余思量默了。

薄书灵的心胸比他想的要更开阔，她的父母在她这么小的时候就教她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同时也不会吝啬该给的夸奖，所以薄书灵不会为自己的不足感到自卑，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优秀而自负，自信又开朗的样子就像一个小太阳。

他几乎能从薄书灵身上看到薄子衡小时候的影子。

余思量是羡慕的。

他长这么大在他妈嘴里听到的夸奖屈指可数，甚至在一定的年岁之前他都不知道原来不是每个人都能学好每一件事，就算是他超人一样的哥哥和神仙一样的姐姐同样有不擅长的事情，而他自己原来也是可以学不会、学不好的。

但就算他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妈依旧会问他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学不好，就算他学好了，前面也总有一座高山拦着，他妈会指着那座高山说你怎么不能像他一样呢？

他很多次都想说，因为我不是他。

他甚至想问他妈，说那句话时心里想的是不是“如果那个才是我儿子就好了”。

但那些怨怼的话他最终一句都没有说出去。

因为他知道答案是什么。

他知道他妈会被踩到痛处，恼羞成怒地跳脚，大骂他不孝，骂他冷血，骂他让她寒心，等到她骂完了，又会开始哭，说她将所有心血都放在他身上，说她最疼的人就是他。

每次余思量听到那些话总是感到非常羞愧，羞愧得想死。

所以当初他哥问他要不要离开时，他才会拒绝，他不知道逃离后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卑劣，又要怎么去面对他妈的痛苦。他妈几乎将所有都放到了他身上，只要想到他离开后，他妈可能会崩溃，他的心脏就会被谴责得无法呼吸。

他不敢逃。

所以就算薄子衡说得再天花乱坠，他也不敢退圈。

他不想再面对他妈的歇斯底里了。

余思量将纸上的画补上最后一笔，又拿了颜料简单在几处地方画了点颜色点缀，然后递给薄书灵：“送给你。”

余思量接过画，眼睛顿时亮了：“漂亮叔叔画得好好！好厉害呀！比我们班最厉害的同学还要厉害好多好多！”

余思量闻言弯起眼睛，伸手摸了摸薄书灵的头发：“谢谢，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夸奖。”

薄子衡闻言有点泛酸：“我难道没夸奖过你吗？”

“有，但灵灵夸得比较好听。”余思量说着把画材收拾了一下，说，“差不多到点睡觉了。”

薄书灵闻言看了一眼时钟，连忙站起来：“我去刷牙。”

说完就“噔噔噔”跑了。

余思量这才道：“我这辈子听过最多的夸奖就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