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一对(97)
作者:晓棠
他还想着,仓促进行的手术难度极大,即便是温格尔教授远程指导,任院长亲自操刀,依旧险象环生。由于异物位置特殊,切开包裹之后与预计中误差巨大,手术一度陷入僵局。最后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决心,放手一搏,谁也不敢推测结果。果然,术后,南弋有三天的时间腰部以下全无知觉。当时,几乎要认定了手术失败,下半辈子只能与轮椅相伴。度日如年的七十多个小时里,白日里面对任何人,吴乐乐没有见过南弋消极抱怨,他总是把大难不死挂在嘴边。他说他早有心理准备,多嘚瑟了一年多,该知足。吴乐乐也相信,南弋打心底里真的是这样想的。可他好多次半夜睡不着爬起来,都能看到南弋病房里星星点点的火光,他在垃圾桶里找到过包裹严实烟头。
还好,随即柳暗花明,罢工的脊柱神经渐次复原。医学奇迹也好,虚惊一场也罢,吴乐乐自忖做不到感同身受。可就连他,也不敢回忆那三天好似接受人生判决似的无力与绝望,何况是南弋。
顺利度过最初的术后高风险时段,南弋的康复速度超出预期。用任院长的话来说,这次算是因祸得福。南弋是在病灶隐藏期间受外力导致突变,手术及时,直接规避了神经压迫丧失运动功能的阶段。理论上来说,无需长时间复健。而实际上,他也的确不到一个月便能下床走动,五十多天的时候,肢体功能恢复百分之八十以上。
南弋出发去温格尔教授那边做复查的时候,拒绝了院里指定的随行看护。那是吴乐乐第一次见到南弋据理力争,语气不急不缓,礼数有加,但就是咬定了一个结论不松口。气得任院长原地打转,一个劲儿叱责他翅膀硬了,白眼儿狼。
吴乐乐走神了好半天,手里的奶茶纸盖都要被他戳烂了。邵禹没有打扰,只是坐在对面静静地等待。他之前就察觉到,吴乐乐对他的态度是在克制某种怨愤。他完全理解,这一遭祸从天降一大半是他的责任,可他却在最紧要的时候拍拍屁股飞去国外,现在姗姗来迟地赶回来轻飘飘地说一句对不起,谁差你一句道歉?别说怼他两句,就是骂得狗血喷头,邵禹也觉得自己活该。可此时此刻,他隐隐发觉自己错过的仿佛不止是这样,但他又抓不到具体头绪。
“你走吧。”吴乐乐转过头,直白道:“你来我这儿无非是要问南哥的去向,”他撇了撇嘴,“我就算知道也不想告诉你,况且,”他无奈又憋屈地叹了口气,“我也确实不知道。”
邵禹蹙眉,“之前,还发生了什么其他事情吗?”
吴乐乐白他一眼,“无可奉告。”
至此,邵禹寻人的最后一个可靠途径也断了。其实,如果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查出境记录什么的,要找到一个人不算难,只是要花费时间和金钱而已。可他突然就谨慎胆小起来,他无端揣测,如果使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方法去追踪南弋的足迹,欠缺诚意,对方一定会很反感。
他刻意去忽略一种更大的可性能,南弋之所以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得如此彻底,大抵对于他是否会寻找,如何寻找,压根是不在意的。
邵禹三十年的人生中,维持了一半时间的高负荷运转。与此同时,他也习惯了按部就班一切尽在掌握的处事风格。因而,甫一松闲下来,工作无事可忙,生活无有头绪的状态令他抓狂,极其不适应。
但他必须慢下来,强迫自己去适应。由于他自以为是带来的判断偏差,他需要承担后果,并且用耐心与赤心去真诚弥补。
在找寻的过程中,邵禹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懂得如何爱一个人。他总是根据自己已知的条件,像制定竞标方案一样去预演过程与结果。他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他需要确认自己排除障碍,达到理想的状态,才允许进入下一个环节。
可实际上,他所谓的障碍不但没有清除,反而从意想不到的方位给了他当头一棒。他从底层逻辑上就错了,他用理性的商业思维去预测事件发展的方向,他不懂人性,忽略七情六欲的影响。他连林雨辰都看得一知半解,何谈了解南弋。他幼稚地认为对方既然对他同样有意,就该给予他时间与必要的等待。
这一次,他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在感情的道路上的一窍不通,他亟待去学习去争取,却不敢再笃定任何结果。
这边寻人茫然没有头绪,美国那边也不消停。陈妈偷偷打电话告诉他,邵禹前脚刚走,白翎后脚就瞒着他办理回国手续。
这一次,邵禹没有想当然地反对。他买了最早的航班飞过去,和康复团队深入探讨了回国继续疗程的利弊,又与白翎心平气和地谈了谈,最终双方各退一步,白翎在美国完成当前疗程,然后由两位康复医师陪同,回国疗养。
“就这样?”对于邵禹好说话的程度,白翎有点儿不适应。
“你不是想家吗?”邵禹手里削着苹果,“我咨询过菲利普博士,病人的情绪对预后效果影响还是挺大的。”
白翎眯了眯眼睛,夸张地拍着心口:“儿子,你终于长大了。”
邵禹挑眉,“什么意思?”
白翎轻哼,“以前你只会告诉我,这边的康复条件是最好的,不要感情用事,更不用考虑费用。”
邵禹十足窘迫,“……有吗?”
他在这边陪着白翎复健了几天,又提前安排好了回国事项,才离开。
回去后的第一件事,邵禹立马找到中介,幸好南弋提前退租的房子还没找到下家。
“哎呀,您运气真好,别看这一片房子老条件不怎么样,但离医院近,全国各地来看病的人从来没断过,房源不好找的。这一套是租客临时退租,之前房主在国外度假,有人看上没来得及联系,不然……”
邵禹忽略掉耳边的喋喋不休,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
南弋退租的时间,在他回国前一周。中介又拿出之前的合同给他证明,邵禹手指落在签名的位置,沉默良久。
这个人,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不是他的臆测。输入密码开门的那一刻,他无处安放的心,短暂地找到了归处。
第79章 徐徐图之
中介小伙陪邵禹验房,他当先上楼,半侧着身子殷勤道:“”这楼里条件一般,但房子是好房子,南北通透,冬暖夏凉。房主夫妻俩是早年移民的医生,很好说话,前一个租客也是对面医院的大夫,退房的时候我来看过,保持得很干净,绝对可以拎包入住。”
邵禹脱口,“他为什么搬走?”
“啊?”小伙没听清。
“……你之前说,租客是提前退租的。”
“是啊,南医生原本签了三年的长租合同,我也挺意外的。不过,他通知我的时候已经跟房主沟通过了,给了补偿,在我们这儿就是走个手续交接钥匙。那天我正好休假,没见到他,大概是工作调动什么的?咱也不好意思问啊。”
小伙挺健谈,走到门口一指,“防盗门都是他换的,应该也是打算长住吧。对了,密码你之后可以自己改……”小伙边说边打开包,寻找记着指纹锁密码的纸条。
“滴”的一声,随着邵禹输入六个数字,门开了。小伙懵了,“你……这……”
“之前的房客是我的……朋友,”邵禹平静道,“我来过。”
“哦,怪不得……我说呢。”小伙恍然大悟,当即为邵禹不看房子就交钱的行为找到了理由。干这一行的,善于察言观色是基本技能。“这是备用钥匙,您在这儿签个字。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您有事儿随时喊我。”小伙直觉,邵禹不是那么希望别人跟他一起进去。
邵禹推开房间的门,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南弋生活简单,当初住进来的时候几乎没添置多少物件,顶多就是在阳台搭了个小架子。如今搬走了,除了衣柜空了些之外,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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