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公司变得空荡荡的。

张胜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泡了一本从林国栋那边顺来的“大红袍”轻轻地抿了一口。

他望着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

如钢铁丛林一般，密密麻麻，道路交错纵横，直到凌晨了依旧是灯火辉煌，仿佛永远没有黑暗。

银行卡里……

又多了一笔钱。

钱并不算多。

大概十二万左右。

是代言费和部分广告的预定金。

月光照在张胜的身上，张胜又转头看向了天空。

张胜脑海中想着白天的汤武……

理智上来说。

现在并不是搞研究的时候。

现在依旧是累计原始资本，第一桶金的时候。

而且他们的资本依旧很弱小，这种弱小的资本，根本扛不下任何强大的冲击，稍微一冲，他们便很容易土崩瓦解。

诚然，一家企业需要稳住，那肯定需要产品上的革新。

但，研发和成本，这是有一定比例的，孤注一掷的研发，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毕竟【博世】不是【耀华科技】这样的大公司，在脚步都还没走稳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投入接近营业额百分之两百的大项目的研发。

这是作死！

更是将公司拖入负债的泥潭中。

这个道理不但张胜明白、陈梦婷明白、甚至【博世】上下的人员明白！

如果其中任何一项环节稍微出问题了，那特么工资都发不出来！

但……

张胜看到了疯子一样的汤武。

汤武唾沫星子横飞地说着自己的项目，激动的情绪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得到，仿佛曾经光伏的失败，丝毫打击不了他的信心。

他很疯狂。

疯狂到张胜这样理智的人，都严肃了起来。

这样疯魔的人，要么彻彻底底失败，不计后果地将所有人都拉入深渊陪葬，要么成功，踏着全新的领域，成为一块真正意义上影响华夏，乃至于世界的里程碑！

张胜最终，还是赌了！

以往的赌，张胜基本上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赢面，但这一次赌，张胜的赢面却极少。

……

2010年2月27日。

在美国旧金山欧巴布也那艺术中心所举行的IPO公司发布会上，一款名叫iPad的平板电脑正式问世。

介于手机和笔记本中间的iPad一发布，就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特别是在发布会上，这IPO科技公司的创始人乔·斯，从信封里拿出平板的瞬间，全场一阵惊呼。

“iPad创造并定义了一个全新的设备类别，它将通过比以往更亲密、更直观、更有趣的方式将用户与他们的应用和内容联系起来！”

在发布会上，乔·斯很激动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被所有科技媒体争相转载，当发布会新闻到达华夏的时候，网络上针对iPad平板讨论都炒翻了天，无数人都将这些东西，都当成是里程碑式的新作品。

林国栋看到了新闻。

他脸上的表情很憔悴。

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无暇顾及IPO这样的世界科技巨头怎么样，怎么样了。

【耀华】欧洲审核第一轮官司最终败诉，尽管律师团队据理力争，但欧洲方单方面确认了【耀华】有倾销的潜在因素。

当【耀华】在欧洲被定性以后，那么意味着曾经确认下来，即将如火如荼开工的项目，只能被叫停、一些正在进行中的项目，因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甚至面临高额违约赔偿金、市场纠纷等新一轮的官司。

印度那边彻底垮了！

林国栋不得不公开在媒体前承认，自己在印度方面的战略失误，考虑过市场，但从未考虑过印度官方的态度。

巨大的压力压在林国栋的身上，林国栋几乎每天都在熬夜开会。

【耀华】近乎已经到了内外交困的境地！

公司内部反对意见越来越强烈，无数的公司元老不止一次地让林国栋调整策略，紧缩市场。

放弃研发呼声一波比一波高，甚至手机业务，也遭到了元老们的反对……

当张胜再次看到林国栋的时候，他发现林国栋整个人老了很多，鬓间开始多了几缕白发。

“阿姨怎么样？”

“大概率吧……”

医院。

走道口。

林国栋拿出了报告单。

张胜看完报告单以后，将水果放了下来。

林国栋出神地往着窗外。

【耀华】创业初期，也经历过无数的难过，他也曾一度痛苦，甚至想从高楼跳下去，一了百了。

他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

但这一次，他只有绝望。

来自内心深处的绝望！

【耀华】这些年的科研努力，最终沦为泡影。

一直陪伴他，撑起整个家的妻子，在这一刻被下了最绝望的报告单……

这几乎毁了她一辈子！

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家的负责人，他不得不反思自己这些年坚持的东西，到底是不是对的。

“这只是大概率……”张胜看完报告单以后，沉默片刻，随后笑了笑。

“你相信小概率的奇迹？”林国栋并没有在张胜面前表现得多么绝望，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的很多奇迹都是人为的，既然能够达到，那么，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呢？”张胜在林国栋的目光下，撕毁了报告单，然后扔进垃圾桶。

林国栋盯着垃圾桶许久，随后笑了起来：“你要进去看看吗？”

“看看吧。”

“好，我在外面等你。”

“等我？”

“张胜，你过来应该不止是看病人那么简单，应该有什么东西跟我聊聊吧？”林国栋笑着看向张胜。

“嗯……”张胜点点头。

……

林夏坐在床边上。

阳光照进了床头。

顾江燕正在自己吃着东西。

一个月的时间里，她恢复得很好，看到张胜过来的时候，她对着张胜点点头。

林夏接过张胜的水果篮，也没有说什么东西。

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着很多锦旗和勋章……

进来的时候，屋外一直围着一帮记者，他们想采访顾江燕，哪怕是一些讯息都好，但都被挡了下来。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顾江燕并不接受任何采访。

“债还完了？”

“还有最后一笔，过段时间，等凑够了就准备去还……”

“还完债的感觉怎么样？”

“总算是从泥潭里走出来了吧……”

“挺好，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

顾江燕吃过饭以后，将饭盒放在旁边。

她看着张胜坐下来，她脸色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顾江燕脸上已经没了张胜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冷淡感。

她跟张胜聊天，聊了很多张胜的近况，但看到张胜马上就要还完债以后，她脸上的表情充满着欣慰。

也询问了一下张胜接下来的打算。

当得知张胜接下来继续要搞公司的时候，她点点头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向了外面，短暂的沉默以后：“林国栋来了？”

“……”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张胜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别处。

“林夏，你让你爸进来吧，一个报告，并不能证明什么东西，又不是死刑报告……”

顾江燕似乎早就猜到了什么东西了。

但……

她却很乐观。

张胜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悲观和绝望，反而露着笑容。

这并不像是演的。

“最近我一直在做康复训练，之前吃饭都得林夏帮忙着喂，现在已经能自己吃饭了，我也能感到我的脚上多了一些知觉，医生判断的东西，有时候不一定准的……”

她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嗯，您一定能站起来！”张胜点点头。

“……”

短暂的对话完了以后，林国栋终于从门口走了进来。

林夏跟着张胜使了个眼色，张胜会意，便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