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一句的基调不错，他很喜欢。

他喜欢轻轻摇晃着身子，让老板椅也跟着晃动。

房间里，顾添衡的声音还在回荡：

“任雨湿我面，

难分水点泪痕，

心更乱，

愁丝绕千百段，

骤变的态度，

无心伤她说话，

受不了……”

听起来像是分手，很多人的回忆里，分手似乎都是下雨天，就算那天晴空万里，可心里依旧是下雨，磅礴的大雨，冲刷着尘埃，却让伤痕更清晰。

顾源微笑着点头，这是一首好歌，顾添衡也唱得不错，至少在顾源的心里，这《冷雨夜》要比他原先那首劳什子《仙儿》好个十万遍。

只是顾源听不下去。

又或者，听不下去顾添衡的版本。

因为他太熟悉顾添衡的声音了，这家伙就是个万年的单身汉，顾源早在自己心里给自己的儿子打下了定义，这会听到他的声音，听到他在喇叭里唱着分手。

顾源就觉得出戏。

不过，这还没完。

他挥舞着鼠标一顿操作，依旧是播放《冷雨夜》，只不过演唱者从顾添衡变成了章海，或许老男人之间真的有浪漫。

前半段都差不多，只不过顾源总觉得章海的声音更贴近他自己，没有年轻人窝在角落的那种孤单，好像只是在诉说每个男人必须要经历的故事。

歌曲继续下去：

“冷雨夜我在你身边，盼望你会知，

可知道我的心，比当初已改变，

只牵强地相处，

冷雨夜我不想归家，怕望你背影，

只苦笑望雨点，须知要说清楚，

可惜我没胆试……”

“这味道才对。”

顾源满意地再次闭上眼，听着另一个老男人的歌声，他的身边，是巨大的落地窗，从这里能看到魔都的繁华，此刻外面万里无云，太阳高照，可顾源总感觉在下雨。

在那只听得到雨声的暴雨中，他的思绪也穿越几十年前，似乎那事儿还在昨天——

那会的他和方菲已经认识七年，领证也有好几年，可两人分居两地，就连小孩都是分开的。

顾源有事业心，他也不服输，想打下自己的一番天地，纵使方菲当时能够创造的收益能养活一家老小，可他就是想着折腾。

他要脸，很多男人都要脸，现在回想起来，顾源觉得那是大男子主义作祟，可如果要他再次回到那个时间点，他估计还是会做出相同的事——

同样是雨夜，他的第一次创业失败，把方菲写歌多年攒下的钱挥霍了个七七八八，那天他用公共电话和方菲吵了一架，有外界的因素，也有两人分居太久的原因。

生活上的糟心事太多，结婚和恋爱也不一样，他们要考虑的东西很多，可顾源还是想着拼一拼。

而方菲想让他老实回家。

于是两人吵架了，顾源摔坏了商店的公共电话，他还记得赔偿的金额，小三百块，很贵，贵到跟老板砍了点价才把钱给上。

那时候下雨了，顾源一个人靠在商店旁的墙壁上，他的脸上全是水珠，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只记得心里苦，想过离婚也想过放弃拼搏。

忧伤凄凉又无奈，同这首歌的意境，而喇叭里的章海还在唱：

“在雨中漫步，尝水中的味道，

仿似是，

情此刻的尽时，未了解结合，

留低思忆片段，

不经意……”

“所以路扬这小兔崽子是当时偷窥到我了吧？”顾源对着无人的办公室笑骂了一句。

他当时的确是在回忆，回忆点滴也想着两个小孩，最后当然没有提出那两个字，只是在雨中漫步，但他的心比起当初已经变了，就像歌里唱的那样：

“冷雨夜我在你身边，盼望你会知，

可知道我的心，比当初已改变，

只牵强地相处……”

现在想想，变得哪有一点，顾源自嘲式地摇摇头，婚前婚后不久都是甜蜜相爱，可到最后创业阶段却是让两人差点踏进婚姻陌路。

他那颗野心已经被养起来了，总是想翻身，可失败又失败，让他的脾气暴躁，甚至不知道怎么处理家庭里的关系。

只不过最后的方菲还是支持了他。

“怕望你背影，

只苦笑望雨点，

须知要说清楚，

可惜我没胆试。”

章海的歌声已经慢慢低了下去，最后消失不见，就连那伴奏也消失了，办公室里又变得安安静静，只剩下老板椅上的顾源怔怔地看向前方。

他的瞳孔里没有倒映着任何的东西，只是眼光在闪烁，好像是在回想，又好像那样的事情已经翻拍。

但这时，默认的单曲循环开始。

章海版本的《冷雨夜》再次播放。

“再听一遍。”顾源点点头，拿起手机躺在了椅子上。

这一次，他没有点击到网文平台，只是打开了微信，问着方菲今晚想吃什么，问着方菲今晚有没有什么活动，要不要两个人一起走走，问着方菲最近有什么想要的，要不要买……

他微笑着，那皱褶里似乎有蜂蜜滴下来。

“对了，还有个事。”

发完信息之后，顾源又把手机平台切换到抖音，并没有其他太特别的事儿，只是发布了个视频，视频的内容也简单——

「强烈推荐章海版本的《冷雨夜》，至于顾添衡……我的建议是，你得多练。」

……

“我爸发视频了。”顾清寒看着关注列表里的闪动，然后又把手机放到路扬的面前，“他觉得章海版本的《冷雨夜》更好听一些。”

“情理之中。”路扬点了点头，“章海有自己的演唱风格，这样的歌曲适合他，虽然带着摇滚的元素，可商业化很严重，这也是章海这些年在做的事，而且本质上，章海唱得更好。”

其实路扬还有些话，只是没必要说出口——

比如这首《冷雨夜》是黄家驹作曲，黄家强作词的歌曲，也是黄家强在Beyond乐队里演唱的第一首歌。

整首歌给人带来的感觉就是悲伤悲伤又悲伤，中间穿插着耐人寻味的吉他solo，那部分堪称经典。

但……

这首歌其实差点腹死胎中。

换个说法也可以说《冷雨夜》命大，当时的黄家驹把曲子写完曲子之后觉得太过商业，和Beyond当时的演唱风格并不相同，于是就丢掉一边，谁知黄家强把它拿了起来填词。

其实歌曲的意思，就是表达失恋后的苦楚，还有对音乐的热爱。

这种歌曲，打动中年老男人有一手的，就跟路人组合那两个家伙横扫广场舞市场一样。

“那顾添衡的呢？”顾清寒又问。

“之前说过了啊，唱功对比章海，顾添衡的确是差了点，而且顾添衡没有那样的阅历，唱不出那样的味道。”

“那说明他这次败了？”顾清寒又问。

“不见得，要看市场喜好。”路扬耸了耸肩，“中青年才是各大音乐平台里的主力军，他们什么东西，我们很难做出决断，市场考验一直是个大方向。”

“再说了。”路扬不以为然道：“这两人什么都不赌，一首歌都两个人唱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确实。”顾清寒点了点头，她恶狠狠地瞪着眼睛，“顾添衡和章海这家伙也是的，打赌也不能来个请吃饭的赌注！”

路扬：“……”

他现在严重怀疑，这小妮子之前鼓动着大家比拼，就是想蹭一顿不用自己出钱的饭。

用不用出钱没关系，关键是又能跑出去吃好吃的。

……

这两个版本的《冷雨夜》，在数据上出乎了很多业内人士的预料。

刚刚发布几个小时的《冷雨夜》，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飞快上涨，大有超过周玉那首《小酒》，去跟《小酒窝》争一争，甚至和《青花瓷》一决高下的劲头。

业内有小群开始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