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难搞。」

梁河摸着下巴，光拿目前的表演和黄诗学作比较，其实两人在动作神情上的差距并不大，但张志渡的口音有点加成。

因为这家伙本就是粤省人。

梁河本想扭头问问路扬，看看这编剧是什么样的想法，毕竟《狂飙》的剧本出自这家伙的手，对于角色，他应该有自己的一套见解。

可他没说话，而是愣住了。

路扬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全是张志渡和黄诗学两者饰演时的不同——

「张志渡：夹菜，愣，筷子停留半空中，但很短暂，紧接着尴尬笑笑。」

「黄诗学：端酒，愣，杯子停留半空中，然后笑笑。」

旁边还注明了路扬的见解：「夹菜的动作要比端酒的动作更好，第一，高启强在那一桌算是晚辈，长辈开口的时候他就不应该端酒，第二，夹菜，说明高启强习惯于这样的生活。」

有点意思。

梁河细细琢磨着这两者的不同，脑中也浮现出黄诗学刚才的表演，是，是有这样的细节存在，而且张志渡的表演……

好像的确要比黄诗学的细腻得多。

「这路编剧看得真细啊。」

梁河悄悄打量着路扬，编剧参与试镜，通常情况下只是来走个流程和提出那么一点建议，他之前就没想到能有这样的收获。

路扬写完，又继续念着台词：“诶，有……前两天，村里的那些年轻人回来，不是说了吗，有个黑社会老大叫刀哥。”

“这个刀哥，他是个放贷的，说不还贷的话，他就剁手剁脚，这这这……这你听说了吗？”

张志渡：“没听说过。”

梁河已经学会找茬了。

他将张志渡的动作和黄诗学的进行对比，黄诗学那会是低下头，而张志渡是不露表情地看向左手空地，那应该是三叔公的位置，说完话，又很随意地再往左边又瞄了一眼。

在那里，就是剧本里刀哥的位置。

这小表情绝了。

梁河差点忍不住去拍手叫好，《狂飙》里的高启强就是那么一个人，他隐藏了身份，对身边小弟也绝对没有看不起。

至少不会做出怒视那样的举动。

只是代表知道这件事罢了，然后就是……

留一个眼神给小弟，让小弟慢慢思考。

“刀哥！刀哥！”

“车挡住了村口的路，我借用一下您的钥匙挪挪车。”

路扬和梁河一唱一和，把刚才给黄诗学的东西，同样给一份给张志渡。

过了一会，场中央的张志渡谁都没看，只是盯着自己桌前的空气，然后当做没事发生似地举起酒杯。

“那个……来来来。”

同样的，表演结束了。

鼓掌声一片。

梁河和路扬却没有直接发声，两人在小声讨论。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刚才你说黄诗学的细节奇怪了。”梁河自愧不如地摇摇头，“是啊，一个隐藏了那么多年身份的幕后大佬，他怎么会在别人面前露出那样的表情，只有这种，短时间内，当做无事发生的举动，才是一个幕后大佬该做的事。”

“而且……”路扬淡淡地说，“你看下张志渡的表演，是不是把人设给立起来了。”

“是。”梁河点点头，“皮笑肉不笑的老狐狸，喜欢伪装成人民企业家，真实身份是幕后大佬，不喜不悲，任何人都看不出他的表情。”

“那……”路扬盯着梁河，“梁导觉得哪个更好？”

梁河愣住了。

他很想说，张志渡的表演更好，但适合高启强的还是黄诗学。

毕竟高启强这个人物的人物魅力太足，而黄诗学有影帝的身份加成，那家伙天生就能带来一部分人对这部剧产生好奇。

到时候宣传语上面写：「影帝黄诗学挑战反派。」就好。

妥妥的噱头加成。

而张志渡的影响力，对比黄诗学来说，还是差了那么几分。

两个人虽然在细节上有那么些不同，但细节这种事情可以通过导演纠正，实在不行梁河还能请教路扬，反正那么多人在，多拍几遍就好了。

但……影响力和噱头，不是那么好拿来的。

“张志渡的表演更好。”梁河叹了口气，“但……”

“我知道梁导的意思。”路扬推手，打断了对方的继续说话。

“张老师。”路扬冲场中央的张志渡说，“你能把衣服脱下看看吗？”

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疑惑地看向路扬，脱衣服？

高启强哪里需要露肉，而且电视剧里也没有需要看高启强肌肉的剧情啊，让他脱衣服是为了什么？

大家不理解。

正中央的张志渡已经照做了，他把自己的米色夹克脱下，里面是一件廉价的白汗衫，两只手臂袒露在外面，能看到那肌肉。

张志渡还想继续脱，却被路扬打断了。

“不用了。”路扬从座位那离开，他指着张志渡身上的肌肉，问：“张老师平时都在锻炼吧？”

“嗯。”

“那这身衣服……”路扬又指了指汗衫，“是卖鱼高启强的？”

“是。”张志渡尴尬笑笑，“得到剧本的前几集之后，我去菜市场看过一段时间的卖鱼佬，其实身上是有围裙，还有某些时候是要穿长袖的，但也有人这样穿，只是很少。”

“那时候我就在想。”张志渡似乎陷入了回忆，“不是每个卖鱼的都是高启强，他总要有特别之处，就像汗衫，好洗，凉快，也舒服，但身上的鱼腥味肯定更重，可高启强应该不怕这些，因为他是高启强，他总要有个性。”

路扬：“……”

他沉默了。

《狂飙》里，就没有过高启强穿汗衫的画面啊。

“那个……”路扬不好意思地说，“我们给出去的剧本那里，卖鱼的高启强，入镜的只有冬天。”

张志渡：“……”

众人：“……”

梁河：“……啊哈哈哈。”

“那我这是白准备了？”张志渡挠挠头，“因为就给了一些人物的画像，我也没得到所有的剧本，所以……不清楚那时候是冬天还是夏天。”

“这没关系，至少证明您认真读过剧本了。”路扬说完，又转身看向其他人，“注意看张老师身上的肌肉。”

所有人瞩目。

“这才是一个劳动者的体魄。”路扬认真说，“就算穿衣服，也能看出这个人的身体，张老师的身形更适合。”

梁河默默点头。

这编剧没点其他人的名字，但梁河听出了路扬的画外音——张志渡和高启强很像，画像很像，身形很像，最关键的还是……

张之多做了很多的研究。

可他心里还是犹豫不定。

“这样吧。”路扬笑笑，“张老师回去等一下消息？”

“那结果……”

“这两天发给您。”路扬说，“不过今晚你应该能收到其他的东西，比如说剧本。”

“谢谢。”

张志渡走了。

后来的试镜，路扬和梁河都没怎么认真看。

大部分角色都有了适合的人选，但高启强这是重中之重，他们当然要讨论。

“梁导是觉得……影帝演反派的噱头更好？”

听完梁河的犹豫原因后，路扬问。

“嗯。”梁河点点头，“就算是任务，但它也要有收视率的保证。”

“我理解你的考虑。”路扬叹了口气。

梁河心头一喜，“那我们……”

“我还是认为张志渡饰演高启强更好。”

梁河：“……”

“第一，张志渡在饰演方面，比黄诗学更好，这点没有问题吧？”路扬问。

“没有问题。”梁河点了点头。

“第二，如果黄诗学出演高启强，那安欣谁来演？”路扬又问，“刚才我们看了那么多的演员，没有一个演安欣能演到我们两个人的心里。”

这一次梁河沉默，过了好久，他试探性地问：“那如果让张志渡演安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