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清渊跟着他，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沉默地往前走。

山里的空气很好，清新中，还带着早樱的淡淡芬芳。

自从他今天做了那番表态之后，高弦就不太说话了。

单清渊觉得这是个必然的结果，就像他今天都到这里了，也没有选择求签一样。

因为他觉得那对他没有意义，他的人生，一眼就知道未来是怎样的。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为昨晚的事感到后悔。

人生有很多经历，就像这漫天的樱花一样，绚烂，美丽，但只一瞬。

美好的东西都很难留住，但拥有一次，也足够回忆了。

“高弦。”他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的那个人慢慢转过身来。

“你以后，要找个好的伴侣。”

前方的人看着他，眼神深邃，却一言不发。

单清渊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喉咙口忽然有什么堵住了似的。

“那个......你其实是个挺好的人。”

高弦依然看着他，依然沉默着。

“呼~~~”单清渊低头一笑，他觉得自己有病，说这些有的没的只会显得自己更白痴，他长长出了口气，避开那灼灼的目光断然转身道：“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

高弦还想住一夜的，但单清渊自己订了红眼航班，好像忙不迭地想要逃离这幸福的错觉。高弦没办法，只能跟他一起走。

转了很久的交通，才颠沛流离地到了云中。下飞机的时候已经凌晨了，两个人都有些熬不住了。

司机小张开车来接大少爷，顺便捎上了高弦。单清渊坐在车后座，黑灯瞎火地在给手机换电话卡。

他的手有点抖，应该是累了。高弦叹了口气，把他的手机拿过来一顿操作，换好了，还给他。

单清渊也叹了口气。

“你......”

一阵标准的手机铃声在清晨的空气里吵闹起来，单清渊收了话头，接起了电话。

“喂~”

“喂~单总！”

“什么事？Lisa。”

高弦闻声转过头来。Lisa是公司的媒体公关部经理，她这么早急吼吼地就打电话过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单总......”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犹豫，“您看微博了吗？”

第四十八章 长子

“艹！一定是王胜那孙子！”高弦踹了一脚路边的花坛。

单清渊站在大门口：“你别进去了，现在就走。”

“不行！”高弦把手机转过来给他看。

热搜上两人在山间拥吻的照片拍得超级清晰。

单清渊别过头。

“你以为老单看不出是我吗？这种时候我能一个人独善其身？”

“热搜已经找人在撤了，等一会儿就没了。你还是回去吧，你在这里只会更乱。”

“单清渊！”

“高弦，我说了，一夜情而已，不要搞得像要对我负责一样。”

高弦胸口起伏着，沉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

“知道了。我走。”

清晨的阳光不猛烈却相当刺眼。黑色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单清渊用手遮了遮疲惫的眼睛，低头叹了口气。

“大少爷，你回来了。”老谭从后院走出来，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谭叔，我爸呢？”

“老爷在湖边钓鱼。”

“知道了。”

“诶~大少爷。”老谭犹豫着叫住他。

“嗯？什么？谭叔您说。”或许是太累了，单清渊此刻有些神不守舍。

老谭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其实......你可以和老爷好好谈谈，老爷不是不讲理的人。”

疲惫的目光抬起，注视着面前的老管家，单清渊心口隐隐有些难受。他拉起谭叔的手，拍了拍，微笑道：“对不起谭叔，让你担心了。”

“哪儿的话，我看着你和小少爷长大的，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相信我，老爷也不想你伤心。所以，听谭叔的，有什么话，直接跟你爸说就行。”

“嗯。”单清渊点点头，“知道了谭叔。”

洒满阳光的大湖波光粼粼，坐在岸边的身影却多少显得有些落寞。

单清渊走过去，慢慢在他身边坐下。

“回来啦。”单嘉可收了收渔线，“早饭吃了吗？”

鱼钩上没有鱼，蚯蚓却被吃掉了，单嘉可把鱼钩捞回来，起手又穿了条蚯蚓上去。

单清渊看着，没说话。

捏着鱼钩的手停了下来，单嘉可转头看他。

“有话说？”

单清渊低下头：“爸......”

鱼钩又被甩了出去。

“这一大早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鱼儿们都还没起床，我都钓了好久了，一条没上钩。”

“那人是高弦吧？”单嘉可对着湖面问了一句。

单清渊低着头，良久才“嗯”了一声。

“呵~”单嘉可肩膀一抖，“还真是这小子。”

“爸......”单清渊心口酸痛，噎在喉咙口的话却始终说不出来。

单嘉可拧过身子，从一边的竹篓子里摸出个三明治来递给他。

“吃吧，周姨做的。可妙了！韭菜鸡蛋馅儿的！”

单清渊接过来，捏着，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爸......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鱼线在湖面上动了动，单嘉可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是长子，我是这个家的继承人。我应该......”

“你应该找个财阀的女儿结婚，然后再生一窝继承人是吗？”单嘉可帮他回答。

单清渊低下头：“嗯！”

“呵呵~”单嘉可把他手里的三明治拿回去，剥开保鲜膜，自己咬了一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这么想？”

单清渊捏着手心：“因为清泽他......”

“因为清泽他喜欢男的，是吧？”

“因为清泽是弟弟，是吧？”

“因为清泽小时候受过伤害，是吧？”

单清渊点了点头。

“哎~~~~”单嘉可叹了口气，“清渊啊~你也是我的儿子。”

缓缓升起的朝阳中，单清渊看见了父亲鬓边的白发。这是第一次，他深切的感受到，父亲已经开始老了。

他低下头，眼角有些酸涩。

“其实，从小时候开始我就知道，就个性而言，你们两兄弟都很活泼。但是，你是哥哥，什么事情你只能冲在前面，所以你想要让自己稳重，无形中也会给自己很多压力。以前我也默认这一点。但是现在，我觉得我也有责任。”

“爸~~~”单清渊拉住老人的手。

“清渊，这个家给了你太大的压力，是我不对。”

“爸~~~~”单清渊声音颤抖起来。

“哎~~~~”单嘉可咬了一口韭菜鸡蛋味儿的三明治，“你妈生了小泽之后不久就去世了。其实后来我有想过的，要是她不拼着给我生了两个儿子，或许她的身体也不会那么糟糕。你妈和你想的一样，这么大的家业，是要有后的。我当时工作那么忙，家里虽然有月嫂照顾她，但整个怀孕的过程我基本上不在她身边。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可是直到现在我也常常想，是不是我当初给你妈妈太大的压力了？清渊啊~我每次看到你，都能想起你妈妈。你真的很像你妈妈。”

“爸......”

“人生没有完美的。”单嘉可垂下头，“做你想做的事吧，我的儿子。三明治还有一个，自己拿吧。”

“可是我......”

“可是你什么？”单嘉可盯着他，“可是你没有孩子，以后嘉博谁继承？”

单清渊不说话，手却攥紧了他的手。

“傻孩子。”单嘉可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大伯不是有子女么，你姑姑也有子女啊，你那么多表亲堂亲，给谁不行啊？再说了，就算真的没人给，给国家不就好了。我们收藏那么多文物，这些东西，哪一件不是历朝历代拥有过无数的主人，但这些人到最后不也都尘归尘土归土，然后东西才到了我们手里。你以为你是它的主人吗？不是的。你只是暂时保管而已。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不属于我们的，死了是带不走的，对吧？所以只要每天活得开心，以后我上了西天，这些东西你们爱给谁给谁，我可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