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的(63)
作者:路曲十三
“我介意什么。”谢鑫昊语气冷淡。
“那上次马场你摆个臭脸?不过也是,何嘉不早和祁禹化敌为友了,”齐越说,顺嘴又道,“你也带何嘉过来呗,顺便介绍他和于斯连认识……”
“信号不好,先挂了。”
嘟的一声,齐越还没讲完的话被无情掐断。
谢鑫昊面无表情地拨弄着袖扣,脸色愈发黑沉。
为什么总是有人接二连三的在他面前提起何嘉?
他大可在电话里就直说他和何嘉已经分手,但谢鑫昊偏偏不想,不想在这种时候频繁地让何嘉出现在自己脑子里,甚至是嘴边。
至于齐越的邀约,谢鑫昊应了。虽然兴致缺缺,但都是熟人,他也不会平白扫人兴。挂断电话,谢鑫昊没心情再睡,甚至看崭新的床都不顺眼。
他联系了家具公司,要求对方更换一套全新的床品。
“请问您哪里不满意?”对面经理小心翼翼的,他心里奇怪,这位少爷不是昨天才刚搬进来的,怎么才住不到一天就又找上他们了?
“床垫不行,影响我睡眠质量。”谢鑫昊面无表情。
经理:“……”
十多万的床垫,不行?
“好的,我们马上给您换。”经理汗流浃背,然而面上连连说好。不知道谁又惹到这位公子哥,让他们触了霉头,只能哑巴吃黄连。
但事实确实如此,谢鑫昊昨晚几乎一整晚没睡着,除了床的问题,还会有什么?
谢鑫昊心烦意乱。
他踱步至客厅,拉开茶几旁的储物柜,除了常用药以外还有一个应急药箱。
他无意识地多看了几眼那个药箱,却更加心烦意乱。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应急药箱都一个样,眼前的这个,就与何嘉在马场替他用碘伏处理伤口时的那个如出一辙。
待意识到自己又不知何时出了神的时候,谢鑫昊眼神一暗。
负责打扫的阿姨几乎把所有常用药都准备了,唯独不见谢鑫昊现在手里的这瓶——那晚何嘉走前递给他的。
那晚以后,谢鑫昊原本想把它也扔了,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忘了,不仅忘了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装进了随身的口袋,一直到方才他拿出来。
很秀气的一个瓶子,确实小到可以随身携带。
谢鑫昊摩挲着瓶身——
那何嘉呢,何嘉把它带在身上多久?
昨天得知何嘉住院的消息,祁禹隔日就来了医院,来之前还让管家准备了许多补品,拎在手上沉甸甸的。
单人病房里只有何嘉一个人,祁禹敲了敲门,何嘉躺在病床上转过头,缓缓朝他露出个笑。
“你吓死我了。”祁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当即倾吐这一天来自己的担忧,“你母亲接的电话,害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抬眼仔细端详,何嘉穿着病号服,眼神平静地与他对视,但脸色比原先苍白了太多。
祁禹本身就是学医的,对一个人外表所体现出的健康状态很敏感,何嘉肤色是白,可之前从未苍白到给人一种虚弱的感觉。
可现在的何嘉就是。
他还打着点滴,尖细的针头插入皮肤,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明显得有些扎眼。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祁禹皱着眉,语气里有很重的担忧。
何嘉淡笑着,“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他安抚祁禹,语气平淡,反而还有些奇怪祁禹怎么会这么问。
他能出什么事?
祁禹半信半疑:“真的?普通感冒发烧怎么会要到住院的地步?”
何嘉耐着性子解释,“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反反复复的,退不下来,医生才建议住院观察的。”
祁禹表情这才稍微松动,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干脆说:“一会儿把你诊断单给我看一眼。”
何嘉顺从地点点头。
两人闲聊了几句,恰好宋敏华从病房外面回来,见有人来探望,她笑着和祁禹打招呼:
“昨天电话里的就是你吧?”
“阿姨好。”祁禹也笑,“对,是我。”
何嘉向母亲介绍,“妈,这是我朋友,祁禹,隔壁医大的。”
宋敏华点头回应,也和祁禹聊了几句,病房里氛围一派轻松,可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听到何嘉介绍祁禹时,宋敏华脸上一瞬间的僵直。
祁禹是何嘉大学后新交不久的朋友,可何嘉却记得清清楚楚。
宋敏华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
“阿姨,可以给我看看何嘉的诊断单吗?”祁禹问。
“当然可以。”宋敏华回过神,拉开床边的抽屉,那里面有十数张诊断单,和各种缴费单混在一起。即将抽出来之际,她却顿了顿,压住了最下面的一张。
祁禹快速地翻看了一遍,发现果真如何嘉所说是发烧感冒,可能因为个人体质问题,退烧针开了好几针,今天才开始减剂量。
“快补补身子吧,看你那弱不禁风的样儿。”看完,祁禹和他开玩笑,何嘉佯装生气,笑骂道,“你才弱不禁风。”
又待了一会儿,祁禹起身告辞。在病房这么长时间没看到谢鑫昊,他感到有些奇怪,正要问何嘉,宋敏华却突然笑着说送他出去。
祁禹霎时反应过来,没准儿人何嘉还没向家里出柜呢,自觉差点失言,祁禹庆幸自己慢了一步,悻悻地离开了病房。
然而,刚走出去几步,他脸上的笑很快凝固住——
手机屏幕上,齐越和季泽远的消息一前一后,明晚,八点,齐家,于斯连的接风宴。
祁禹面色不虞,自从季泽远和他摊牌以后,他对此人是能避就避,可如今看来,明晚这一遭,是避无可避了。
另一边,御园。
单独一间的书房里,谢鑫昊手上握着只铅笔,桌面上压着张A4大小的纸。
布置房子的人显然知道他是学美术的,但似乎又一知半解,以为他是个名不副实的半吊子,准备的铅笔是普通的2B铅笔不说,就连纸也是办公室普通的打印纸,更别说桌子上的另一盒彩铅。
谢鑫昊面色不虞,但一时不知道迁怒谁。
他现在脑子很乱,必须找点事情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以往,画画就是一件。
谢鑫昊很久没有拿过铅笔,可就像人人都有自己的老本行一样,他高中时的素描尤其出色,许久不碰,但下笔依然无比顺畅。
A4纸上,寥寥几笔,大致勾了个形。
谢鑫昊动笔时很专注,他薄唇微抿,下颌收紧,眼睛里只有纯粹的黑与白。不管是画画还是雕塑,亦或是其他,只要完全投入进去,谢鑫昊鲜少受到外界影响,也很少会去分神。
而这正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平稳的情绪,把脑海里关于何嘉的一切都驱逐出去,是他现在迫切需要的。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谢鑫昊心无旁骛。
然而这份平静,在他看到纸上的成品时被狠狠打碎——
打印纸的正中央赫然是一幅半身像,画面上的人一头湿发,靠近额头的一捋调皮的翘起一个细微弧度。双眼皮极薄,眼尾微微下垂,看人的时候眼皮向上抬,鼻翼和眼角之间,还有一颗痣。
不是何嘉又是谁。
而且还是B市的何嘉。是找不到他时惊慌失措的何嘉,在他上岸时不管不顾冲过来抱住他的何嘉,是在他怀里边哭边抖,抬眼却说“你没事就好”的何嘉。
谢鑫昊从不知道自己记得这样牢。就连何嘉当时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每一个神态动作,还有抱住自己时身上颤抖的体温,他全部都记的一清二楚。
房间里陷入了很长时间的寂静。
良久后,谢鑫昊面色铁青,毫不犹豫地扯下刚画好的素描,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力气大到指骨都微微凸起。
画上何嘉的脸逐渐变得扭曲、褶皱,最终不见天日。
谢鑫昊嘭的一声关上了书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