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肖磊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封缙云是在主动递给他台阶。

他稍微缓过来一些，和封缙云对了一下拳头：“好，多谢封影帝赐教！”

“赐教不敢当，但我倒是可以教你们一些小技巧。”

封缙云笑了笑，目光再次不经意地看了乔卿一眼，又在水里教了他们几个能游得更省力的方法，还纠正了一些金肖磊的错误姿势。

这下金肖磊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烟消云散了。

他开始由衷觉得，自己能进入这个剧组、得到影帝的亲自指点，确实和乔导说得一样，简直是再幸运不过的一件事！

就在一群人其乐融融的接受影帝指导的时候，乔卿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嗡嗡作响。

他不想打扰封缙云的教学，站起身，悄悄退出人群，接通了电话。

“喂？我是乔卿，什么事？”

“乔导，不好了！”

电话里的人语气焦急：“李哥突然联系不上了！从昨晚开始他的电话就一直打不通，今天我几经周转才托人打听到消息，说是他所在的公司名下一款理财产品爆了雷，现在大楼底下全都是跟他们讨薪的人！但是公司里面已经没人了！”

乔卿站在原地，举着手机，方才泳池边还未褪去的笑意仍挂在嘴角，整个人却仿佛被人掷入了冰窟，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直窜上头顶。

“导演？导演！”

电话那头传来急切的呼唤声，那位工作人员现在也是六神无主了。

他惶惶不定地问道：“导演，要是那个投资人真的跑路了，我们剧组要怎么办啊？这电影……还能拍下去吗？”

还能拍下去吗？

乔卿的脑海中也在回荡着这个问题。

他闭了闭眼睛，再度开口时，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镇定：“放心，能拍。没事的，你先去再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那位，具体情况还没确定不是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了，钱的事，我也会想办法的。”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上去不那么颤抖：

“别担心，剧组是不会散的。”

这句话给了那位工作人员莫大的勇气。

有了导演的保证，他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了，连忙道：“好，导演，那就辛苦你了，我再去找人问问看吧。”

“……嗯。”

挂了电话，乔卿垂下手。

身后传来一阵笑闹。他站在角落里，偏头望向泳池灯光下。

乔卿看着那一群热情洋溢的年轻人。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他们的脸上带着笑，虽然训练很辛苦，但心中却满是对未来参与拍摄的憧憬和向往。

这一簇簇希望的火光，是乔卿亲手点燃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视线逡巡在上千号联系人之间，竭力让自己不去想剧组停摆甚至于解散的最糟糕后果，而是强迫自己思考起了在这种情况下，究竟有谁能够补上这个大窟窿。

那位投资人当初承诺会给他带来三亿多的资金，共计分为七个阶段投入，但目前电影刚刚起步，到账的钱还不足一千多万。

这笔投资，是搭建起这部电影的基石。

如今基石没了，这座大厦还没建起来，眼看着就已经要倒了。

整整三个亿啊！

曾经拍《黄雀》时，乔卿可以靠各种旁门左道坑蒙拐骗搞来两百多万资金，甚至再多一个零他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反正以他的本事，总有办法筹集到的。

可是如果是以亿为单位的数字，哪怕乔卿再乐观，此时也不免有些绝望——他要是真有本事忽悠来三个亿，那还至于在朋友圈卖什么榴莲吗？

把他按斤卖了都不值这么多钱！

封缙云上岸后裹上了一身浴袍，正在泳池边和乔卿手底下的这帮年轻人聊着剧组拍戏的趣事，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角落那边。

因此，他很快发现了乔卿的状态不对。

卷发青年独自站在角落里，侧身背对着他们，趁着没人注意到他，飞快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像是在……哭？

封缙云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你们先练习一下，我待会来检查。”

他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人群，然后迈开长腿，径直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乔卿，怎么了？”

“我看你脸色不太对，还好吗？”高大男人走到乔卿面前，一脸关切地问道。

他还不清楚乔卿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只是觉得青年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是在泳池边上冷了吗？我再给你去拿一件浴袍吧。”

说话的时候，封缙云一直有在留意乔卿的眼睛。

但看上去好像没有红……？

“不用，我不冷。”乔卿定了定神，冲封缙云勉强笑了笑，他刚才只是顺手揉了一下眼睛，“倒是封哥你，赶紧去换衣服吧，别冻感冒了。”

他完全没提刚才电话里的事情。

如果此时换了个不熟悉乔卿的人，估计还会以为他只是接到了一个令人不爽的推销电话。

但封缙云一眼就看出了他表情的异样，一针见血地问道：“那个电话是谁打给你的？出什么事了？”

“没有。”乔卿收敛起眉宇间最后一丝戾气，伪装得和往常一样，朝封缙云露出了一个轻快的笑容，“只是觉得封哥你太厚此薄彼了，说好的来探我的班，怎么跟那群年轻人聊得那么起劲？还把我都忘到一边了。”

闻言，封缙云脸上的笑意却是彻底淡去了。

不对劲。

如果换做是正常状态下的乔卿……

这时候，他应该会说“封哥，机会难得，要不你给他们开开小灶”之类的骚话，总之，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薅他羊毛的机会。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看似亲昵的嗔怪语气，来掩盖自己平静表面下波澜起伏的心情。

“我先去换个衣服，”封缙云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乔卿说实话，便也不再计较这片刻的纠缠，“你等等我，我马上出来。”

“……好。”

乔卿的笑容一直持续到封缙云的背影消失在更衣室门口。

夏情悄悄凑了过来，小声问道：“乔导，你俩吵架了吗？”

“没有，”乔卿顿了一拍才回答她，他现在明显有些神情恍惚，但还是很耐心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笑得好难看啊。”

“…………”

乔卿没说话，只是弹了一下夏情的脑门，然后指了指旁边，示意她一边儿玩去。

夏情捂着红通通的脑门瞪他：“导演你太差劲了！等电影拍完后我一定要在采访里揭露你的真实面貌！让全国观众都好好看看你私底下究竟是怎么虐待我们的！”

乔卿的嘴唇微微嚅动了一下。

“好啊。”

见青年吐出这两个字就丢下她朝更衣室的方向走去，夏情站在原地，反而有些迷惑了——一般来讲，这时候乔卿不是都该呛她两声的吗？

今天是怎么啦？

封缙云换好了衣服，扭头就看到了乔卿正静悄悄地站在不远处，出神地看着自己。

见青年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脸想要对他说什么的样子，封缙云笑了笑，问道：“去找个咖啡店坐坐吗？咱们可以慢慢聊。”

“不了，”乔卿深吸一口气，“就在这里说吧，封哥。”

封缙云点点头，环顾一周，找到一个长凳坐下，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也坐。”

乔卿沉默地在他身旁坐下，双手交叉，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前面写着编号的衣柜，许久都没说话。

封缙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饶是他一向遇事不乱，这会儿也不由得开始担忧起来。

他蹙眉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说，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尽全力帮你。”

片刻寂静。

“封哥，”乔卿依旧没说到底怎么了，只是十指交缠，垂着头很轻地问了一句，“你手头，现在有多少钱？我想先借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