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错误(33)
作者:小花狗
于丛的手还是很凉,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快要塌了平房是个做纸的小作坊,瓦片顶下铺了大片的防水帆布,落了大半夜的雨水聚成沉甸甸的几处,平房里唯一的人正用长棍四处捅着,想把积水赶下屋顶。
姜清昼推开门,对方就看了过来。
门吱吱呀呀地响了一阵,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戴了眼镜的老人家举着木棍,说了句地方话。
姜清昼一个字都没听懂,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墙角挂着的纸,点了几个:“这个能都给我一张吗?”
“你拿样品啊?”对方从镜片下看他,换成了普通话。
“是。”姜清昼回答。
“你是打电话的小于啊?”对方背过身,驼着背挑东西。
姜清昼沉默了一会,没说话。
“你还真跑过来,不容易,不容易。”几张软而粗糙的纸塞了过来。
“我不是。”姜清昼抓稳了那沓东西,递出展开了的纸钞。
对方把眼镜戴好,有点迷惑:“哦,你来帮他拿啊。”
“嗯。”姜清昼垂着眼,看起来有点低落。
“钱就不要了。”老头乐了,“真要,你们下次还得过来。”
姜清昼递过去的东西又被推了回来,满手都是东西,有点狼狈地站在那。
“我不寄快递。”对方笑着收回手,去找那根赶水的木棍,“麻烦。”
“谢谢。”姜清昼声音低而含糊。
从纸厂里出来,朝阳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升起,厚重的云严实地把太阳遮住,天空变成了没什么生气的银灰色。
于丛朝着驾驶座的方向,见到他手里的东西,眼睛明显亮了亮。
姜清昼没说话,把东西递给他。
副驾驶的座位已经调得很宽,给于丛空出了个比对东西的位置,他把几张纸叠在一起,再搓成了装饰用的绳状,低着头看。
动作很快,没什么声音,姜清昼就安静地看着他。
于丛搓了几张,语气平静:“可能要带回去给小溪看看。”
姜清昼在他抬起头前移开了眼睛,挂了挡发动车子。
“挺好的。”于丛看着他,似乎真的放下心。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姜清昼倒车的动作很果断,车窗外的灌木丛跟着旋转移动。
于丛转过头,盯着坑坑洼洼的山路,过了一会才说:“网上看到的。”
姜清昼没说话,脸上几乎找不到情绪。
“现在网上的东西很多。”于丛莫名补充道,“找东西很方便。”
“嗯。”
于丛欲盖弥彰,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你在网上也很有名。”
“我?”姜清昼有点诧异。
于丛改口:“就是Chiang,搜Chiang很有名。”
“哦。”
“你为什么不用本名?”于丛忍不住问,问了又后悔,自觉好奇心旺盛得越界。
姜清昼微微歪头,从后视镜里看他:“你搜过我的名字?”
于丛不说话了,咬了下嘴唇,看向车窗外,许久才嗯了下:“想找点资料,看看‘溯’怎么做更合适。”
姜清昼当然知道搜索的结果,于丛很难在网络上看到什么关于姜清昼的消息,大概率只能从Chiang的关键词搜索里翻点边角料。
“没为什么。”姜清昼单手握着方向盘,“中文名不方便。”
于丛没再追问,车厢里至此陷入沉寂。
【作者有话说】
回2019了。
第27章 27
死寂的气氛直到进入上海边界才缓和。
起因是姜清昼放在旁边的手机嗡嗡地震个不停,车内的蓝牙连着于丛的电话,那阵声音便持久不停歇。
于丛偷偷看他,看见姜清昼下颌绷着,没打算接的样子。
他转过脸,姜清昼的声音就响了:“帮我开下免提。”
于丛哦了一下,帮他接起来。
来电是个上海地区的陌生号码,他扫了眼,觉得有点眼熟,替姜清昼摁了下接通,又很小心地摁了下免提。
“小姜?”听筒里是个很苍老的、乐呵呵的声音,“是小姜吗?
他一开口,于丛脸上有刹那的错愕,继而变得有点尴尬。
姜清昼还有点疑惑,眉头刚要蹙起,听筒里的人笑了:“哎呀,小姜,你现在好大的面子啊!”
“……黄老师。”姜清昼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不太相信的样子。
来电人语气不慌不忙,还挺高兴的样子。
“费好大劲才拿到你的号码,要帮忙怎么不亲自来找我?”
姜清昼又陷入迷惑,就听见于丛在旁边抢话:“黄老师,不好意思,前段时间麻烦您了。”
“于丛也在啊。”老黄哈哈笑了几声。
姜清昼被当前的情况弄得有点懵,扫了眼速度表盘,侧过头看于丛,不可置信的样子。
于丛有点哀求地看着他,嘴上还在客套地应付,从“溯”说到了纸艺,又绕到了李小溪的身上。
姜清昼沉着脸,思绪纷飞,跟着面前的路四处乱窜,从几句话里复原了部分实情。
老黄大名是黄亭,是美院的副院长,现在大概已经荣升院长,姜清昼从通大走之前在他手里学了三年,最多听的除了表扬,就是要把王洁吊在美院门口打。
于丛在海华上班的样子又木又呆,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带着实习生设计去找他要对“溯”修改建议,姜清昼最后看到的那份方案,大概已经根据建议改了。
“小姜怎么不说话?”老黄笑了半天,忽然问。
姜清昼才发现于丛恭维人的本领很不错,语气有点勉强:“我在。”
“哎呀。”老黄感慨,“没想到还能有这天,你回上海了吗?”
“在。”一块墨绿色的路牌呼啸而过,显示距离市区还有五十公里,“我改天拜访您。”
“好啊,好啊。”老黄中气十足,声音在逼仄的车厢里涤荡,“于丛现在做得挺好的,不容易,不容易啊。”
姜清昼接连听了两个人口中的不容易,喉咙艰涩得发不出声音,过了好久才沉沉应:“是。”
“那你们忙。”老黄好像听见这头很重很闷的风声,“提前约我啊!我很忙的。”
于丛赶忙说好,客套了几句又挂了电话。
姜清昼轻踩油门,在高速公路声提了点速,顺畅无比地往前行。
于丛没敢看他,被加速的推力弄得有点紧张,道路宽阔笔直,纯白的标线在灰黑的地面分外清晰。
“没什么要说的?”姜清昼面无表情,口气听起来不太稳定。
于丛忽然察觉到了右脚踝的钝痛,在这通漫长的电话里变得很强烈,他咽了咽,艰难而无奈地说:“小溪在通大读研究生。”
“……”姜清昼不怎么掩饰地黑了脸。
他浑浑噩噩地干了几年策划工作,敷衍周旋和避重就轻见长,很从容地略过了姜清昼的展:“还没毕业,也是美院的,算是你学妹。”
“她是研究生,算不上。”姜清昼硬生生地打断他。
于丛想了想也是:“正好有项目,就去找了美院的老师,问问能不能帮忙指导一下。”
“正好找到老黄头上?”姜清昼扯了下嘴角,没一点相信的意思。
“就,正好。”于丛无力地解释完,“正好联系上了。”
姜清昼自认为不是傻子,克制了一会,没在那股绵长的、挣扎的愤怒里爆发,只是稳稳地打着方向盘。
于丛连接在屏幕上的手机迅速地跳动着新消息,大部分来自于工作群,还夹着几条关心他的私信,姜清昼扫了一眼,完全没有尊重他人隐私的态度。
“还需要导航吗?”于丛小心地问他。
姜清昼没说话,拔下充电线,把手机递给他。
于丛刚要锁屏,听见他说:“解个锁。”
姜清昼像是把他的手机当成所有物,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输了个新地址,静默着的导航换了个方向。
于丛看着屏幕上的路线变化,把车和人一起引向某个位于市中心的三甲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