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好眠(75)

作者:闻人不识


“夏殊,你现在能听清我说话吗,我们马上就到了!”顾辞安一只手还按在夏殊头上,他外套已经透了血出来,另一只手捏着夏殊冰凉的手,仿佛都要把他骨头捏碎。

“能,我没事儿哥,就是有点没力气。”夏殊反而安慰顾辞安,“我今年好像运气不好,刚认识你那会儿是爬山上了救护车,这会儿又……”

“别说话了,保持体力。”顾辞安眉头紧皱。

“哥,你说如果我现在死了,算英雄吗?”夏殊冷不丁来了一句。

“瞎说什么呢!缝几针就好了,别担心。”顾辞安立刻说。

“是啊,我要真死了,张彬会愧疚吧,薛茹那么小,是不是也会愧疚呢?”夏殊没停,只是声音小了下去,“可我是英雄啊,我有什么错呢……他们……愧疚什么呢……以后的生活……怎么过呢……”

“你说什么呢……夏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顾辞安听着夏殊的话心里越发紧张,不是一只手必须按在夏殊头顶他都想坐起来把夏殊检查一遍。

这怎么开始说胡话了都。

“我没事儿,”夏殊过了几秒才接话,“我就是,头有点疼。”

他说着往顾辞安怀里蜷了蜷,仿佛在寻找安全的地方。

“再忍一下,很快就到了。”顾辞安感受到夏殊的动作,手上稍微用了点儿力把夏殊搂紧。

这一下给夏殊真是砸挺严重的,几乎整个脑袋的头发都被剃了,一共缝了十几针,至少得住院观察一周。

顾辞安特地问了问医生,“这孩子还有其他问题吗,车上那会儿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医生皱眉:“确实有点儿脑震荡,具体是什么胡话?”

“说他如果这次意外……”顾辞安没说下去。

“应该是受惊吓了,你等会儿再问问,安抚一下病人情绪。”医生说。

看见顾辞安办完手续进来,夏殊刚缝完针,把生理眼泪憋了回去,冲着顾辞安笑了笑,“顾哥。”

“还疼吗?”顾辞安坐在他床边。

“不疼,都打麻药了。”夏殊故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不过我现在秃了,是不是很丑?”

“不丑,你这张脸怎么会丑。”顾辞安没撒谎,反而忍着端详夏殊的脸,他之前头发算是偏长的,刘海都快遮眼睛了,现在把头发剃了,反而让整张脸更加突出,五官不论是放一起还是单拿出来,都算是无可挑剔的。

“虽然现在是暑假,万一你开学头发长不出来……”顾辞安担心,夏殊总不能这样去上学吧。

“哎呀没事儿顾哥,你应该知道我有个朋友是coser吧,他假发多着呢,我每天换着带都行,红橙黄绿青蓝紫不带重样儿的。”夏殊半开玩笑,他看出来顾辞安是真担心了。

“那我实习的事……”夏殊转移了话题。

“还实什么习,我等会儿就给律所打电话,你好好养伤就行,而且这算工伤,医药费你就不用管了。”顾辞安说,帮夏殊把被子拉好。

“夏殊,以后再遇到危险,一定要先保护好你自己,明白了吗?”顾辞安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挡在我身前这种事,再也不许有了。”

“我其实也没多想……”夏殊低着头,没去看顾辞安。

“刚刚在车上的话,你还记得吗?”顾辞安问他,“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会愧疚,后半生都会愧疚的明白吗?”

“所以啊,你以后一定要……”顾辞安本想借此教育一下夏殊,哪料他话还没说完,夏殊猛地抬头,“不许。你不许愧疚。”

顾辞安看见他眼底那一片猩红,怔住了。

“后半生都会愧疚?怎么愧疚?活在我的阴影里吗?那样你会过得多痛苦你知道吗?我有我的选择,而你,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是为了你好的,不是为了让你愧疚的,你明白吗?”

刚刚憋回去的生理泪水,此刻正从夏殊脸上滑落,这下轮到顾辞安手忙脚乱了,他是真没想到夏殊会哭。

“好了好了,怎么还哭上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顾辞安抽了几张纸帮他把眼泪擦干净。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头有点儿疼。”夏殊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反过来给顾辞安道歉。

“那我去问问他们能不能给你打个止疼。”一听夏殊说疼,顾辞安立即就要起身。

“没事儿,也没……多疼。”夏殊扯了谎,他麻药劲儿其实还没过,他就是不想让顾辞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也不想……再说胡话了。

“薛茹是不是也在中心医院,你去看看他们吧。”夏殊对顾辞安说。

“我等你……”顾辞安当然不会把夏殊一个人扔在这儿,可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你们这轮流进医院呢。”进来的人穿着白大褂,胸前的钢笔在阳光下闪了闪,人也从阳光下走进病房。

“蓝医生。”夏殊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顾辞安站起来,看着蓝曦走进来。

“我叫蓝曦,是这儿的医生,也是小殊的朋友。”蓝曦走到顾辞安面前,他没伸手,医院这种地方不太适合握手。

“顾辞安,我也……是小殊的朋友。”顾辞安扶了扶眼镜。

“你这又……”蓝曦把目光移到夏殊身上,话没说完就叹了口气,慕涟刚出院,转眼夏殊这就……

“哥你去看看薛茹吧,正好蓝医生来陪我。”夏殊不想在顾辞安面前谈,催顾辞安走。

“人家医生有工作呢。”顾辞安小声跟夏殊说。

“没事儿,我已经下班了,就是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您可以先去忙,这儿我看着。”蓝曦说。

“那麻烦您了。”顾辞安微微点头,薛茹那儿他确实应该去看看,可刚把夏殊弄哭,这就走了挺……不合适的,但他朋友来了自己也没法再提这事儿,顾辞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去看薛茹。

他和夏殊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顾辞安联系了警察同志,下楼去了薛茹的病房。

顾辞安走进去,旁边站着的几位警察冲他点点头,薛茹躺在床上,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裹着被子小小一点儿。张彬坐在一旁,她的外伤也已经处理过。

张彬都没注意到顾辞安进来,一直看着病床上的薛茹发呆,直到顾辞安走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儿来。

“顾律师。”张彬忙拉了椅子让顾辞安坐。

“薛茹怎么样了?”顾辞安问。

“医生说是失血过多昏过去的,很快就能醒。”张彬一提起薛茹,语气不觉就带着哭腔,把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埋进了掌心。

顾辞安也没再说话,默默陪着坐了一会儿。

良久,张彬突然开口,“顾律师,我想离婚,您能帮帮我吗?”

“我之前,真是太傻了。”张彬没给顾辞安留说话的机会,“茹茹爸爸没了,我总担心娃没了爸会被欺负,会被看不起,又想让茹茹在京临上学,就急急忙忙嫁给那个畜牲。”

“他成天喝酒打牌,我就安慰自己,男人都是那个样子。他打我,我也忍了,他打茹茹,我就想哪有爹不打孩子……我就是想让茹茹有个正常的家庭环境,你说,是我做错了吗……”张彬说着泣不成声。

“我实在太愚蠢了顾律师……我总是觉得家里没男人不行,茹茹没爸不行,我一个女人没丈夫不行。但今天我才意识到,茹茹出事我才意识到,我一个人,就能给她很好的生活,我能给她充满爱的生活,我不需要谁,我自己就可以。”张彬的手指一点点攥紧,在苍白的床单上留下痕迹。

“我相信你可以把茹茹抚养得很好。”顾辞安轻声说。

有时候,不一定传统意义上的完整才是完整,有些所谓的“正常”,只是某些人强加于自身的苦难,为了世俗去受不值当的苦,一边“可怜”一边“奉献”,只有真正放过自己,才能走出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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