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197)

作者:鸦无渡


而那位即将成为新首领的穆部长,好像突然抽了疯,无视靠山费于承的命令,做出了一个叫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举动。

他带着全体护羽军,当众向费兆兴和费慎投诚了。

至此,费于承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这是阴沟里翻船,被人联起手来摆了一道。

从费兆兴去古原慰问灾民开始,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就是个局,或许这场陷阱比他猜测中开始得还要更早。

为的就是四两拨千斤,诱使他将所有底牌亮出来,最后来个瓮中捉鳖。

而穆竟,就是藏在他身边的那个清道夫。

费于承气急攻心,怒声质问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穆竟只回答了一句话。

他说:“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心甘情愿做你手中那只提线木偶吗?抱歉,我不想当傀儡首领,我只想保穆家平安。”

在费兆兴的主持下,费于承因叛乱罪和谋害首领罪被当场缉拿,那些与之同流合污的官员们,也统统被一网打尽。

而费慎与毒刺众人,相继洗脱间谍的嫌疑,从通缉犯的名单中被剔除。

只是因为身份暴露,以防曾经的买主们私下报复,费慎便和毒刺一起,名义上正式脱离科谟,往后不再归属政府管辖。

穆竟也主动辞去城防部长一职,以此保住了穆家上下的安危。

最终城警队长因功升职,顶替了城防部长的职位。

至于费于承私吞的那支军队,也从见不得光的护羽军,重新编入科谟军队,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

闹了几个月的腥风血雨,一场长达数十年的复仇血路,就此落下帷幕。

只是彻底清查还未结束,紧接着席未渊便发动了战争。

白焰、伏罗党与北图塔三大叛乱组织,联兵攻打科谟,科谟政府也立即出兵御敌。

好在有了护羽军的加入,以及北图塔的暗中反水,费慎这才拿了费兆兴的调军令,匆匆赶去晋山台支援。

可惜终究晚了一步,八千军队牺牲大半,上千人惨遭虐杀,一场反败为胜的战争背后,付出了不计其数的惨痛代价。

听闻乔朔的死讯,蛇牙等人缄默了很久。

身为雇佣兵,他们见过无数死人,面临过无数死亡的场景,可沦到如今才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做覆巢之下无完卵。

分崩离析的时代,没有人能真正独善其身,哪怕是恶人。

挂断通讯,费慎走出室内,天上几道闷雷忽响,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这是自入冬以来,第一场姗姗来迟的春雨。

看着基地里众人忙碌的身影,费慎脚步停驻须臾,随即大步走入雨幕之中,宽阔挺直的背影有着不可动摇的决心。

雨水好似泼出来一般,下得越来越大。

厚重的云层雷电交加,像神明的怒吼,也像佛祖怜悯众生的眼泪。

泪水灌溉干涸的土地,冲刷触目惊心的鲜血,形成一道道发黑的污泥,流向伤痕累累的大地。

遥迦踩到湿黏的泥土,脚底打滑,没站稳摔了一跤。

可她不敢停留,丢了伞一股脑爬起,只身冲进滂沱大雨里,头也不回。

天色渐黑,周遭的环境越加偏僻,半个活人都看不见,只能隐约听见野兽的喘息。

阵阵阴风刮过,全身湿透的遥迦打了个寒颤,一只手抱住自己,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张照片。

走了许久,身上的衣服都快吹干了,仍是没看见一个人影,遥迦心底隐隐慌了起来。

她试探性喊了几句:“阿景——阿景你在哪?”

无人回应,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想必对方不会那么轻易让她们见面。

一直走到约定好的目的地,遥迦环视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后背逐渐生出层凉意。

“还记得这是哪吗?”

一道缥缈又冷淡的女声传入耳中,在此刻的情景下听着格外瘆人。

遥迦猛然回头,一袭红衣的苏典进入视野中,不疾不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颇有闲情逸致,手里提了盏手工编织的花灯,花灯上印了“平安”俩字。

遥迦面色忽变,认出那是郁南镇特有的花灯,是每年年末时,镇民们用于给家人朋友祈福的。

她曾经送过一盏给易绛,和苏典手里的一模一样。

而自己此刻在的地方,正是郁南镇的废墟之上。

遥迦知道对方是故意的,努力忍住心底泛滥的痛苦,反问道:“阿景呢?你不是说只要我来这里,就能见到她吗?”

三天前,她忽然收到了一只匿名包裹,包裹里是遥归景的照片和一封信。

信中告诉她遥归景还活着,如果想要见面,就不要惊动任何人,按照要求独自到指定的地点去。

遥迦曾考虑过,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邵揽余。

可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打断了她的念头,自己不能再给邵揽余拖后腿了。

趁着邵揽余最忙碌的时候,她轻车熟路躲掉监控,私自从榕宁逃走,用偷来的通行证离开柏苏,一个人来到了水深火热的边境线。

忽略掉遥迦的问题,苏典提起那盏灯欣赏片刻,说话的语气却是凉飕飕的。

“易绛死了后,你有想起过他吗?那天是你亲手开的枪吧,除了你,他不可能让自己的枪落到别人手里。”

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被耍了,遥迦不由得急躁起来,心情多了种期待落空的愤怒感。

“你听不见吗?我问你遥归景在哪!”

她猛地靠近对方几步,憔悴的脸色浮现一抹偏执,心底仍旧抱着那么丁点期望,几乎用上了乞求的语气。

“你告诉我,阿景是不是真的还活着?苏典姐,你告诉我好不好,你们要我做的我都已经做了,邵揽余也不会再信任我了,苏典姐我求你,你让我见她一面好不好,就一面行吗,她是我妹妹,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遥迦说着哽咽了起来,想要伸手去拉苏典,却被对方一胳膊无情挥开。

祈福花灯掉在了地上,花芯仍在顽强地燃烧着,遥迦左脸倏然一疼,苏典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遥归景早就死了!你这辈子再也看不见她了。”

“你骗人!”

遥迦突然被这句话激怒,整个人怒不可遏地向苏典扑去。

孤寂的废墟阴影里快步走出几个士兵,在遥迦碰到苏典之前,粗鲁地将她双手反扣,用力怼在了树桩上。

枯枝插入了肩膀,后背一阵烧灼剧痛,遥迦咬牙忍痛,眼底泛起了泪光。

泪光下的眼神,倒像一只困入牢笼的野生动物,无比凶狠地盯着苏典,仿佛恨不得剜其血肉。

苏典直面她的目光,嘴角轻挑,一步步走过去,枪口抵上了遥迦额心。

“你知道,易绛在临终之前,亲口说的遗言是什么吗?”

遥迦倔犟地瞪着她,一言不发。

苏典逐字逐句道:“他说,这辈子没求过任何事,只希望用自己二十几年的忠诚,求忏摩放你一条生路。”

话落,枪响惊醒了沉睡的废墟,遥迦怔愣的眼神定格在了某一刻。

停了少顷的大雨,再一次降落起来。

少女的身体软塌无力,缓缓跌进泥地里,倔犟地睁着双目。

失去聚焦的目光映入一盏祈福花灯,烛火忽明忽暗,燃烧的花芯经不住暴雨洗礼,最终无声湮灭于泥沼,至此长眠。

第131章 倦鸟林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在破晓时分停了。

许久不见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清晨,基地早已忙碌了起来。

费慎整夜未眠,听着窗外暴雨初歇人声嘈杂,全身骨头像是被敲碎又重新组装,哪怕稍微动一下,都有种劫后余生的乏力感。

薄薄的里衣被汗液浸透,冰凉的贴在身上叫人不舒服,费慎迟缓撑起身,动作看起来十分疲惫懒,下了床,趿着拖鞋走进房间浴室。

泡了个晨浴,费慎险些在浴室里睡着,好在重新睁眼后身体轻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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