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191)
作者:鸦无渡
“良叔——”
邵揽余眼神凝重,再次开口却再次被阻止。
“我有些累了,你待会儿替我叫医生进来。”邵留良握住他的手,语声低微,“揽余,我教过你许多道理,今天最后教你一次,穷寇莫追放虎归山,所做一切为的都是将来斩草除根,席未渊得除,但不能是现在,否则隐患太多难以平邵家以后,该是你一个人撑着了,去吧。”
邵揽余沉沉注视对方,邵留良松开手闭上了眼,面露痛苦之色,突然非常不舒服的样子。
邵揽余立马起身往外走,佣人刚好接到医生匆匆赶来。
他回头看了眼房门,心脏无故重重跳了一下,陡然间刹住脚步,后知后觉的怪异泛上心头,邵揽余不假思索转身折返。
房门嘭地推开的瞬间,邵留良身体无力滑下床缘,私藏的手枪掉落在地,背后白墙溅上了一片刺目血迹。
医生护士们仓惶跑进房间,争分夺秒实施抢救,周遭脚步声杂乱无章,邵揽余却如同进入了真空地带,什么都听不见了。
……
咚——咚——咚——
一步一步,缓慢又虚浮的脚步迈下阶梯,邵揽余感觉眼前所有事物笼罩了浓郁的雾气,白茫茫的,模糊而凌乱。
耳鸣不断徘徊在大脑里,他仿佛成了一缕游魂,最后的台阶不慎踩空,他任由自己向下坠。
邵揽余跌进了某个怀抱,那人再次稳稳接住了他。
恍惚间抬头,邵揽余看见费慎熟悉的面庞,说:“沉瑱,我想睡会儿。”
邵揽余这一觉,睡得时间很短暂,还不到两小时。
他却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久到这二十多年的人生,皆如走马灯一般,交替在梦中上演了一遍。
喧嚣纷扰的俗梦里,母亲徐宛一声声叫着他阿时,对他说不要生病,要陪在妈妈身边好好长大。
邵留寻总是像对待小动物那样,冲他吹两声口哨,招招手叫他过去。
可等他真的过去了,对方用手心轻拍他头顶,赏几个稀奇小玩意儿,又叫他走。
秦一舟太烦人了,在自己家不敢说的话,经常一股脑地倒给他,是个活脱脱的话痨。
而每次他压根没有在听,对方也不计较,不厌其烦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良叔有些奇怪,如果没和邵留寻待在一起,他总喜欢自己独来独往,仿佛是游离在邵家之外的边缘人物,很多人不亲近他,可又不得不尊重他。
好像还有个朋友叫席未渊,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人很爱跟在自己身后,却又什么话都不说,沉默得像是阳光背面,那一抹毫不起眼的影子。
“阿时……阿时……”
母亲又在喊他了,邵揽余转身往回跑,可双脚一崴,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阿时……阿时……”
他努力想要爬起来,然而身上仿佛压了块大石头,手脚如同戴了枷锁般沉重,怎么也站起不来。
“阿时……阿时……邵揽”
邵揽余心急如焚,千辛万苦挣扎着,拼尽全力撑起左腿时,手腕倏地一紧,他被人用力拉了起来。
“邵揽余!”
眼皮骤然睁开,入目是一片暗沉朦胧,宛若被母体温暖的外壳包裹着,安宁祥和的昏暗之中,能隐约窥见外面透进来的光。
邵揽余动了动,感觉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榻里,侧过头看见了一个人影。
费慎趴在床边,手长腿长却委屈自己蜷缩在方寸之间,像个小孩子一样,即使睡着了也不忘抓住让自己心安的东西,比如邵揽余的手。
他一动,对方也跟着醒了。
费慎仍旧维持着原姿势,只是将脑袋立起来,下巴垫住手背。
“睡得好吗?”
邵揽余很低地嗯了一声,嗓子有些干哑。
“你看起来很累,邵揽余。”
不知为何,比起小名阿时,邵揽余更喜欢别人叫他的大名,就像费慎这样连名带姓的喊,每次听见,他心里似乎都会安定几分。
费慎原以为,邵揽余醒来后会第一时间关注外面的情况。
谁料对方发了会儿呆,一只手摸索着按上了他右胸口,平放片刻,问道:“荼蘼花刺青,还要吗?”
费慎起初没反应过来,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邵揽余看见过他的伤口,知道刺青已经没了,现在问他要不要重新纹一个。
“做梦都想要。”费慎掌心覆住了右胸口上那只手。
邵揽余好像笑了笑,暗沉的环境中看不太真切,显得有些遥远。
“一起去吧,添在脚踝上,我们一人一个。”
作者有话说:
胃出问题了,明后天去医院做检查,下章更新推迟一天,25号周日更
第127章 贪念
一辆十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停在了某栋更加不起眼的旧居民楼外。
车上下来一位身形纤瘦的女子,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外套,帽子口罩遮住五官,穿过水渍斑驳的楼道,走进居民楼里,上到了第三层。
一层双户,只有左边那户住了人。
女子轻敲了四下生锈的铁门,三长一短,等待片刻,铁门发出岌岌可危的咯吱声,慢悠悠开了条缝。
缝隙里露出半边男人的脸,五官清晰,脸庞瘦削,样貌能称得上一句端正。
辨认清楚来人,他眼底划过一抹欣喜,连忙将门缝拉开大半,侧身让了让。
“有仪……施小姐,请进来吧。”
施有仪略一点头,双腿迈进屋内,似乎闻到了点异样的味道,屈指抵了抵鼻尖。
男人察觉到她的动作,面露几分窘迫,有些局促地去开窗户,嘴里磕磕绊绊解释:“天气冷,潮湿,很久没出太阳了,味道有点重,不好意思啊。”
施有仪环顾一眼几十平米的房屋,家具稀稀拉拉的看不见几件,斑驳的墙皮脱落,所有物品都泛着陈旧的颜色,称不上有多舒适,但整体还算干净。
桌上放着一个小铝锅,锅里有吃剩的面条,施有仪问:“打扰你吃午餐了吗?”
“吃完了,吃完了。”男人走过去收拾餐桌,将小锅放进洗碗池,“面条煮多了点,这是剩下的。”
他说着回头看了眼,很想问她吃过午饭没有。
可随即想起自己这里没几样拿得出手的食物,索性把话咽回了肚子里,改口道:“你随便坐。”
施有仪找了张凳子坐下,说:“孟先生……”
“叫我名字就行,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刚出口便被打断,望着对面体型没比自己强壮多少的男人,施有仪坚持了原有称呼:“孟先生。”
男人——孟不凡似乎苦笑了一下,点头道:“也行。”
如果此刻邵揽余和费慎在这,便会发现,与当初在尤州和郁南镇遇见的那人相比,如今的孟不凡发生了惊人的变化,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这种变化不仅是指性格变化,最为明显的是他的外貌。
身上皮肤不再是当初那般长满烂疮、破溃流脓的状态,差不多已经恢复完好,只剩下非常浅淡的点点印记。
黧黑的肤色褪去,变为了正常黄种人的肤色,尽管体型相较成年男性来说,还是有些过度瘦削,但比起之前好了不知多少,至少看起来不再像一折就断的那种。
并未过多在意孟不凡神情间的失落,施有仪徐声说道:“岳崇自从被邵家送回去后,就一直在装疯卖傻,拒绝了所有人的拜访,躲在家称病不出。”
说起正事,孟不凡收敛心绪,接上话茬:“他倒是会借势,岳韬被判了死刑,岳妍也因为唆使杀人罪入狱,明确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就借着这一难让自己金蝉脱壳,还算有点小聪明。”
“没死成也好,”施有仪不痛不痒道,“柏苏政府现在,经不起再换一次首领了。”
孟不凡想了想,问道:“邵家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施有仪说:“邵留良自杀了,没救回来,三天过去了也没发丧,应该是打算将消息瞒着了,不过邵家有邵揽余坐镇,出不了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