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秘密(29)
作者:来风至
家具、软装都很整洁,整洁得就像无人居住,普通人的仓鼠属性是一点都没在沈玉身上体现。在人进来之前,光洁的地板反印出来的人影都是沉默且孤独的,直到有人踉踉跄跄走上来,脚步声才将这一整片的冰冷切碎。
沈玉将任清崇安顿在沙发上,反手打开空调,离开前还悉心地给人盖了条毯子。他从浴室找了条新毛巾浸上热水,就蹲在任清崇身前给他擦脸。
照顾人的动作异常熟练,就像曾经做过无数遍那样。
阖眼休憩时的任清崇显得异常安静,平时只要不生气,身上也没什么领导的架子,沉睡时外表上的温和更是占了上风。虽然已经将近三十岁了,却一点也看不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蹲下身后,任清崇眼皮上的小痣就看得愈发清楚,沈玉忍不住捏着毛巾在上面辗转,直到将那小块皮肤搓得泛红。
毛巾冷得快,原本到了浸水更换的时候,沈玉却只是将它扔到一旁,静静站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用手去触碰那一滴墨水般的痣。
任清崇是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的。
眼中清明如许,比窗外的月光都要明亮,哪有一点醉酒的影子。
沈玉的手顿了顿,却没有挪开,依旧循着最初的轨迹,轻轻用拇指按了上去。稍显余温的肌肤与冰凉的指尖相触,荡漾出一阵涟漪。
任清不闪不避,只是在沈玉的指尖贴过来之后,眼睫才轻轻一颤。
他脆弱了半秒,随即反客为主,一把攥住了沈玉的手腕:“什么时候发现我没醉的?”
沈玉说:“陈定踹门进来'嘭'地一声一巴掌拍到桌上的时候。”
任清崇忍不住笑:“这么早啊?”
“嗯。”沈玉一本正经,“放心,你虽然很久没演戏了,但演技依旧很好。”
“那看来得给陈定报个补习班。”任清崇点点头,“跟了我这么久,怎么没学着点呢。”
两人静默对视半晌,纷纷笑开。
任清崇环顾四周。
沈玉的家并不大,但因为没放多少东西整个空间看起来空荡荡的。任清崇看过他的资料,在十九岁——一个甚至称得上少年的年纪,在宁江市买下这一套房产……不难想象在最初他有多努力。
这房子是沈玉在母亲去世后买的。
任清崇匆匆瞥过就收回了视线,有些事不该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探寻。
沈玉问:“任哥,你不是真的想出来聚餐的话,为什么又要主动组织?”
任清崇想了想:“虽然大多数人不喜欢酒桌文化,但这东西能存在上千年,自然有它无法取代的意义。”说着似乎是觉得有些热,他单手将领带拉松了些,“剧组的大家拍戏这么久了,要说熟络……也算不上,距离杀青大概还有半月左右的时间,届时宣发力度会比现在更多、更猛烈。”
“在一个剧组,大家就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为了避免这条船不沉在半路,必须有人记得提前勒紧绳子。”
沈玉大致能理解,任清崇是担心剧组里有人偷偷放一些私料出去,影响剧组宣传的安排,或者造出什么更大的乱子。
“哦。”沈玉不咸不淡地点点头,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夜色里,他静静凝视任清崇的眼,当初这双被姜晓腹诽为“祸水”的眼,此刻眼中仿佛唯有任清崇一人。
即便是任清崇,也不免被这灼灼的目光看得轻轻别开眼。
沈玉又问:“任哥,你离席出来做什么?”
任清崇面不改色地撒谎:“坐久了出来透透气。”
沈玉的脸色忽然有点微妙:“你也是出来透气的?”
任清崇眯眼:“也?”
沈玉离席是去洗手间,那另一个透气的是谁?
“……”沈玉自知失言,眼珠快速地上下转动,东瞟西瞄,就是不看任清崇。
这一瞟,就让他瞟到了任清崇手上的一个伤口。在左手手腕腕骨附近,是个小口,像是被小刀轻轻划了一下,创口周围还有凝固不久的血。
见沈玉蹙着眉,任清崇后知后觉地抬了抬腕:“哦,可能是在哪刮到了。”
还能在哪刮到?
酒店走廊的地毯是软的,墙纸可不是。那混乱的三分钟里,任清崇抱着他手臂不知道撞到了哪里……
沈玉面无表情,“刷”一下站起了身。
不多时,他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一片创可贴。
任清崇歪头看着他明显不满的神色,露出一个笑——
他笑起来嘴角的弧度会很高,但不会因此让脸部肌肉随之变形,可能是当了这么多年演员生出的肌肉记忆,在沈玉看来,这个笑配合这张精致的脸,无论哪个角度都足以应付聚光灯或者直拍镜头。
沈玉将任清崇的手拉到怀里,自以为恶狠狠地将创可贴贴在了伤口上。
他在伤口周围按了又按,确信创可贴贴紧了,才含含糊糊道:“在酒店的时候,你是不是看见梁琛……”
任清崇躷身凑过去,疑惑道:“什么?我没听清。”
沈玉:“……没什么。”
任清崇又笑。
其实他并不常笑。作为任总的时候,虽然不用亲自管理公司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但偶尔也会出席会议,员工们能看见的,只有他雷厉风行的决策速度。
而身为任导,在片场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有着极高的专业要求。他和沈玉一起进组,对于没接触过的人来说,就是一副温温柔柔好说话的面孔。
于是剧组里的部分配角以为任清崇对谁都是和蔼可亲,可没人想到他冷脸训人的时候也是让人不敢吱声的。
可在沈玉面前时,他总是笑。
笑得沈玉心跳不止,笑得藏在他身体里最深处的这块肌肉像被火焰包裹,灼得身形都火热。
沈玉深吸一口气,抬眼问道:“所以你刚刚为什么亲我?”
任清崇:“……”
他清了清嗓子,一边将自己懒散靠在椅背上的身体拔出来,一边思考着措辞。
抬眼间,却又对上沈玉的那双眼。
……沈玉又在那样看他了。
在风雨中艰难生长许多年的小玫瑰,却有一双毫无杂质、不被任何事摧毁的金蕊,干净得让人想要去玷污。
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撞击着任清崇的心防。
就像一株到了季节就必须开放的幼苗,一下一下,坚定又执着地撞击着,想要破土而出。
任清崇轻声道:“因为要让别人知道,你现在是我的。”
……
沈玉听了,默默站起来,坐到了离任清崇更远的单人沙发里。
任清崇又忍不住想笑了。
在外时,沈玉像个冷若冰霜浑身带刺的白玫瑰,遇见细心善良的人,他会收敛锋芒礼貌应对;遇见蛮不讲理的,他也能瞬间挥舞起长刺保护自己。
但现在他怎么只是说了一句话,就吓得沈玉缩回自己的花圃了呢?
——这也是任清崇时常忍不住逗弄他的原因。
任清崇如此想着,十分享受地感受着自己心情的愉悦。
沈玉低着头静默了一会,忽然又抬头看向他:“金主应该不会这么说话吧。”
任清崇:“嗯?”
“你不需要我履行职责向你交付肉体,却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们现在这样,是什么关系呢?”
认清崇不闪不避,反问道:“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或者……你愿意和我有别的关系吗?”
*
天没来得及亮,任清崇就离开了沈玉的家。
没能得到答案,任清崇反而松了口气。在夜色浓郁之际,处在一个暧昧又密闭的空间里,人总是会容易做出一些冲动的事。
两个人都有秘密,贸然走在一起,这个秘密只会越纠缠越深,越像难解的结。
他得有些耐心。
楼层窗户中的微弱光源在夜空里,像被散落在天边的星星。任清崇站在车边一言不发,陈定也只好陪他等着,片刻后,他掏出手机,给沈玉发了一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