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罪名(93)
作者:夏六愚
“我等娄牧之。”
“哦对,”钱尘说:“你俩是好朋友,他家里人没来么?”
顿了顿,易知秋才说:“今天我陪他来。”
听这语气,像是有什么隐情,不过钱尘生着病,脑子比平常转得慢,也就没追问,而是打量着他,说:“两年不见,你又长高了。”
易知秋哈哈笑:“可不能再长了,不然就超190cm了。”
钱尘也笑,他笑了两声,不住掩唇咳嗽起来,脸色更显病态,看着十分苍白。
“老师,您身体不舒服么?”易知秋忙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前两天发烧了,所以没来学校,”说着,钱尘掏出一张纸巾擤鼻涕,说话声更显沙哑:“最后一天,我得来看看这些小崽子考得怎么样。”
话音才落,就响起了叮铃叮铃的声音。
考试结束的铃声格外绵长,娄牧之放下铅笔,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总算考完了,浑身都松了似的。
数不清的学生们涌进走廊,楼底下有很多家长,一个个梗着脖子找自家孩子,娄牧之刚跨出教室,第一眼就见到站在操场上的易知秋,他的位置仿佛没移动过,就在最显眼的地方,一出教室就能看到。
他很喜欢黄昏的落日,正如此时,余晖的光芒落了易知秋满身,粉紫色的天穹横铺在他背后,他头顶上是一大片艳丽的火烧云,见到娄牧之的那一瞬,他就笑起来。
随着晚风送过来的,也是娄牧之最喜欢的笑容,那眉眼弯成月牙,露出右脸颊深深的酒窝,漂亮的卧蚕勾起动人的弧度,他整个人都灿烂,闪闪发光。
“怎么样?”易知秋挤开人群,朝娄牧之跑过来。
“英语挺好的,”娄牧之望着他:“检查了三遍,应该没什么问题。”
吊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去了,要不是这里人太多,易知秋真想一把抱过他,狠狠亲一大口。
“小牧,”钱尘问候了别的学生就往这边来:“感觉怎么样?”
“钱老师,”娄牧之礼貌的喊了人,说:“英语手感还不错。”
听到他这么说,钱尘一下就放心了,拍着他的背:“那就好那就好,你都说可以了,肯定考得好。”说着说着有点激动,钱尘咳了一声,抓着娄牧之的肩膀:“你高三这年又努力又肯拼,不过只要成绩好,一切都值得。”
钱尘逮住人没放,感慨的说:“好样的。”
易知秋刚想说什么,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他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易宴。
只响了一秒,还没来及接,屏幕就黯了。
刚打算回拨过去,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喂,”易知秋接起来:“您好?”
“小秋,”电话那头非常混乱,叫嚷声,喧闹声,哭声夹在在一起,这个声音,易知秋听出来了,是同住警察大院的吴建伟,他说:“你爸生病了,动了手术,在市医院住院部呢,你也不过来瞧一眼——”
“多管闲事啊你,电话给我,”是易宴的声音,他似乎在和吴建伟抢手机,听筒里传来一阵十分嘈杂的叫骂,然后啪一声,只剩占线的嘟嘟声了。
易知秋连忙回拨过去,但是那头的电话已经关机了。
他紧紧攥住手机,心里顿时五味成杂。
易宴生病了?
什么病?严不严重?
恐慌,害怕,不安,这些情绪齐齐向他涌来,但是来不及仔细感受,易知秋忙摁下吴建伟的电话,打不通。三次以后,他又拨了易宴的电话。
听筒响了六声,被挂断。
再打一次,关机了。
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易知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自从被扫地出门,他就再也没见过易宴,满打满算竟然有了小半年,易宴算是狠心的,断了儿子的生活费,连一条短信,一通电话都没有,像是下定了决心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在那件事上,易宴和易知秋站在对立面,但他要面对的不是敌人,而是父亲。这种感觉就像抬着一杆没有子弹的猎枪,他上了不战场,只能在缩在原地等待,等待死亡或解放。
一想到这些事,易知秋就觉得无奈又无力。
那头钱尘拉着娄牧之不停说话,内容离不开志愿填报,还给了他一本填报指南,直到钱尘被校领导叫走,娄牧之才得了空朝这边来。
“发什么呆?”娄牧之拍了易知秋肩膀一下。
“哎我靠,”易知秋差点反手格挡:“吓我一跳。”
“背着我做什么坏事?”
“那可就多了,”易知秋面上勉强维持着神色,他把手机丢兜里,抬起手臂揽过娄牧之的肩:“回去慢慢说给你听。”
一路上勾肩搭背的学生不在少数,易知秋和娄牧之也保持着这个姿势,只是他们和别人不一样,还藏着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小心思。
这样的夕阳,这样的景色,这样和心爱的人并肩,光明正大走在街上,真是再浪漫不过的事了。
这么久了,这还是娄牧之第一次回家没戴着耳机听英语,脑子里不再是讲义和方程式,而是易知秋,易知秋,易知秋。
走在左边的人神情轻松,脚步也迈得快,他想和易知秋说要不去外面吃一顿好的,庆祝庆祝,扭头一看,旁边的人拧着眉,像是有心事。
“是不是在操场上站了一天,累了?”娄牧之歪着脑袋去看他的脸。
“不是,”纠结了很久,易知秋才说:“刚才接到吴叔的电话,他说......我爸生病了。”
脚步猛地停下,娄牧之皱眉:“病了?什么病?”
易知秋揉了把头发,面色有点烦躁:“不知道,他不接我电话。”
“晓得在哪个医院么?”
“市医院住院部。”
娄牧之拽过他一只手:“那咱们现在过去看看。”
“等等,”易知秋说:“你跟我一起么?”
“不然呢?”
按照易宴的脾性,见到娄牧之只会更生气,说不定还会说很难听的话,寒冷冬夜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易知秋不想让他再去面对一次这些事情。
见他欲言又止,娄牧之仿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我陪你过去,如果你不想我上楼的话,我就在楼底下等你。”
一句话,听得易知秋心酸又心疼,总觉得委屈了娄牧之。
娄牧之拉了下站在原地不动的人,攥过他的手腕:“公交车太慢了,咱们打车。”
“小木头,”易知秋喊了他一声,后面的话又堵在嗓子眼,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他。
那眼神有不舍,有对不起,还有一点悲伤,他张了张嘴巴:“你.........”
“好了,走吧,”娄牧之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等司机开过来的时候,他对易知秋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么,我们要做彼此的城墙。不管什么样的事,我都愿意跟你一起面对,我不委屈,也不会多想。所以让我站在你身边,行么?”
易知秋看着他,大概有一两秒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行不行?”娄牧之柔声说:“你给句话。”
手掌下滑,易知秋反手握住他的腕骨,他声音有点低,说了好。
抓住娄牧之手腕的那一刻,易知秋感到了踏实,他就这么拉着人坐上出租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他突然觉得,去他的吧,娄牧之说得对,管什么难堪和委屈,只要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好了。
到了医院,易宴却不愿意见他,护士说病人需要静养,尤其不能激动,易知秋不敢硬闯,只好偷偷去问主治医生易宴的病情。穿白大褂的医生推了推眼镜,说:“胃癌,幸亏发现得早,做了手术,现在是恢复期,只要悉心养护,后续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夜间八点半,娄牧之才见到易知秋从住院部出来,他苦笑着说没见着人,买了写牛奶之类的保健品,托护士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