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罪名(88)
作者:夏六愚
疾风掠起了娄牧之的衣角,与他擦肩时大声喊:“易知秋。”
易知秋大笑起来,他迎着骄阳,也朝天空大喊:“娄牧之。”
泥雪飞溅,两个少年同时回到起点。
这是一场剧烈的奔跑,他们气喘吁吁躺倒在地,脑袋对着脑袋,看着浅蓝的天空放声大笑。
笑够了,也喘够了,胸腔中那颗跳动不息的心才逐渐平静。
娄牧之胸口起伏,他伸手,有气无力地点了下他的眉心:“你赢还是我赢。”
“双赢。”易知秋使劲吸了一下鼻子,抓住了他的手,放去心坎上压着,说话时哈出了一口白汽。
“那么——”
后面的话音断了,易知秋翻身压住娄牧之,给他了一个吻,一个带着风沙的吻。
疼痛似乎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易知秋这个人,和他生猛的亲吻。
破烂的游乐场覆了上一层未融化的白雪,两人的衣服裤子都脏透了,连头发丝都裹上了泥浆,娄牧之一手盖住他的发心,攥紧了他的衣领,将人拉得更近,又热烈又霸道的回应他。
不知道吻了多久,停下来时嘴唇是麻的,易知秋躺回去,摊开了四肢,喉结吞咽着津液,他的嘴唇被咬得红艳艳的。
娄牧之也在不停喘息,他枕着冰冷的大地,心却是暖的。
易知秋用稍微沙哑的声音问:“好玩么?”
“好玩,”娄牧之轻声说。
冬天的太阳也很疯狂,挂在天边,白炽炫目,看久了眼睛酸涩,但易知秋仍然贪婪地看了很久,直到呼吸渐平。他突然说:“我想唱首歌。”
“唱啊。”娄牧之一只手枕着脑袋,侧过身子看他。
他唱“我把我唱给你听,把你纯真无邪的笑容给我吧”,他还唱“用我炙热的感情感动你好吗,我们应该有快乐的幸福的晴朗的时光。”
那是最明亮嗓子,比梵音干净。
校园艺术节的回忆全部涌进脑海,娄牧之垂下眼尾:“你当时怎么会突然换歌?”
易知秋在他眼皮上吻了一下:“因为你。”
被吻惹到,娄牧之眨了眨浓密的眼睫毛。
他继续说:“因为我在人群里找到了你,见到你的那一刻,我脑子里响起的旋律就是这首,想唱给你听。”
第54章 堡垒重建
医科大开学很久了,易知秋为了陪娄牧之,请了十多天的假,在此期间,辅导员不止一次打电话警告他,如果再不回去,这学期的课程全部重修,但是警告的作用实在微小,易知秋记挂着课程,但他更放不下娄牧之,他甚至还想过在淮江陪娄牧之考完高考。
直到有一天晚上,娄牧之看见了辅导员发来的短信,他拒绝了易知秋留下来,要他赶紧收拾行李回学校。
高三的课程十分繁忙,娄牧之只能请半天假送他去火车站。
这会儿是高峰期,车子堵在了高速路上,司机一个劲儿跟两人搭腔:“你俩要去外地读书?”
分别在即,娄牧之没多少心情,易知秋也神情恹恹的样子,敷衍地应了一句。
“我家孩子都走了半个月了,你们才开学啊?”司机是个善谈的,丝毫感受不到两人间沉闷的气氛,还在滔滔不绝。
易知秋:“嗯。”
“是去外边的大学吧,还是你们年轻人厉害,读书学本事,以后回来建设家乡。”
这次易知秋笑了笑。
胡扯了几句,没人回应他,师傅搭话的热情明显减少一半,为了缓解话题落空的尴尬,他瞅了一眼玻璃,自顾自感叹道:“这个冬天雪真是多,已经第四场了。”
听到这句,娄牧之忽地抬起脑袋,他侧首望向窗外,鹅毛般的大雪从天际旋落,大地落了一片白茫茫,车窗边沿结了一层厚实的冰霜。
娄牧之一直牵着易知秋的手,肩膀也抵着他的,他轻声问:“衣服带够了没?”
“够的,”易知秋说:“冷不了几天了,开春就会回暖。”
自从被扫地出门,易知秋所有的行李都在警察大院,睡衣、棉外套和鞋袜都是在商场大甩卖的时候买的。
因为便宜。
黑色棉夹克袖口裂了几道口子,易知秋没注意过,娄牧之伸手,帮他把多余的线头塞回棉絮里。
娄牧之的衣服也不好,质量品质跟以前的不能比,他穿一件浅棕色的羽绒服,袖口也坏了,但他没管自己的。
没堵多久,道路大开,师傅踩了油门,半个小时就到了火车站,停下车司机帮忙搬了行李,还给了易知秋一张名片,说下次回家可以打电话给他,他直接来火车站接人。
火车晚点,莫名多出了半个小时,一手拉着行李,一手牵着娄牧之,两人去了候车厅的一处角落。
易知秋拉开背包拉链,从钱包里拿出两张银行卡,这是他趁易宴不在家的时候回去拿的,没有家长资助的这段日子,他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经济问题。他上了大学,可以靠兼职,靠奖学金念完剩下的三年,但娄牧之怎么办,高三的学生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打工。
“这张是我妈留给我的,里面的钱基本没用过,这张是我做家教攒的,虽然不多,但是撑个小半年绝对没问题,”易知秋把红色那张递给娄牧之:“你拿着。”
娄牧之不要,他推回去:“我爸妈给我留了钱,卡在那栋房子里,我过几天让杨嫂帮我取一下。”
“别回去,”一提这件事,易知秋就一千一万个不放心,他把卡硬塞进娄牧之手里:“钱的事不用担心,有我呢。”
娄牧之还是不想要,他有自己的办法,爸妈留下了一笔不小的遗产,如果卡拿不回来,还可以去银行,看看能不能补办。易宴狠下心肠,断了易知秋的经济,他没有收入来源,只能靠自己。
娄牧之:“你留着,你用得上的地方比我多。”
易知秋直接拎过他的书包,把那张红色的银行卡塞进去,拉紧拉链:“拒绝无效,这次听我的。”
看着他不容反驳的样子,要是娄牧之不收,易知秋恐怕要和他掰扯到答应为止,他就没再犟了。
易知秋拉过他双手,放在掌心反复揉搓:“小木头,我保证,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娄牧之弹了脑蹦。
易知秋龇着牙齿揉眉心:“干嘛打我?”
“易知秋。”娄牧之正正经经地喊他。
看他神色认真,有长谈的架势,易知秋放下手臂,看着他:“什么?”
“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娄牧之说。
易知秋与他对视着:“你说。”
娄牧之沉默半晌,组织了很久语言才开口:“我不需要你时时刻刻挡在我前面,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有自己的路,无论未来你朝那边走,我都会在你身后,就像你一直在我身后一样,我们要做彼此的城墙,而不是谁依靠着谁。今年确实发生了很多变故,是我始料未及的,但我能自己调整,别把我想得那么脆弱,最难的日子你已经陪我捱过去了,我什么都不怕。”
十多年来,这还是娄牧之第一次说这么直白的话。
易知秋全神注视着他,就像观摩一件稀世珍宝。
娄牧之侧首望着易知秋:“我会努力学习,去你所在的城市,去你期待的未来,我会让自己更坚强,更好,更优秀,配得上你。”
人来人往的候车厅,易知秋再也克制不住,他一把拉他入怀,两颗心在胸膛相撞的瞬间碰出一声响,那是一段相同的心跳频率,易知秋攥紧他的后背,紧紧抱住他。
半响,易知秋低沉的声音揉进了他的耳廓:“我明白了。”他又说:“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答应你。”
“我还没说呢。”
“那你说。”
“好好照顾自己,”易知秋偏头吻他的发心:“下次回来,我们就能一起离开这里。”
娄牧之枕着他的肩膀,贪婪地吸吮让他着迷的樱花味。易知秋是盛夏的骄阳,他带来明亮和日光,让娄牧之荒芜的内心重新长出草野。象牙塔碎了又何妨,他还有力量重建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只属于他和易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