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罪名(82)
作者:夏六愚
两人拥抱了很久,抱到体温交融,浑身都暖了起来。
娄牧之抬首,顺着窗帘缝隙看向那栋漆黑的复式楼:“易叔不同意,我们怎么办啊?”
“怕什么,”易知秋无所谓地说:“该气气他的。”
娄牧之轻轻拍了下他的手,打完又心疼地摸了摸。
易知秋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手掌从他的背脊往下安抚,像轻柔的羽毛,也像严冬里温暖的水流,一点一点赶走他的忐忑:“别烦心,我们跟他们慢慢磨,总有一天要他们答应。”
娄牧之垂眸看着他:“要是不答应怎么办?”
易知秋抬首,眼里含着狡黠的笑意,开始说胡话:“那我就带你私奔,咱们去月球怎么样?”
娄牧之眼尾下垂,说:“太黑了。”
“那就去金星。”易知秋的注意力不在话里,而在他的脸庞上,他抬起手,用手背轻轻蹭了蹭他眼尾的那颗小黑痣。
娄牧之:“没有宇宙飞船。”
易知秋一本正经地说:“我给你造一艘。”
一直以来,娄牧之都觉得他认真起来的样子十分可爱,又听了这样天马行空的话,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终于笑了,”易知秋挑眉,食指下滑,去戳他浅薄的小梨涡。
一戳,梨涡就深了,盛满皓月的光辉。
娄牧之微敛表情:“不能笑?”
“能笑能笑,”易知秋用手指拎起他嘴角,摆弄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我可喜欢看你笑了,答应我,以后多笑笑。”
娄牧之看着面前的人,目光缠绵又缱绻。
那副专注的面庞安静又俊朗,露在光亮里的眼眸如黑曜石,眼睫翘而密,娄牧之觉得白天黑夜的易知秋有不同的好看,怎么样他都看不够。
那颗心不再叮叮当当地摇晃,害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安定。
“易知秋.......”
“嗯。”
“我撒谎了,”娄牧之柔声说:“其实.....想你不止一点儿。”
话音飘进耳廓,震得易知秋眼睫微颤。
心头荡了荡,像掉落了一盘圆润的玉珠子,砸得他的心一次比一次软。
这话好听,他现在更贪心。
“什么?”易知秋侧过耳朵:“没听清。”
他故意逗弄人,明亮的双眸却满含笑意。
在那灼人的目光下,娄牧之居然没回避,而是大方地捧起他的脸颊,重复一遍。
“我说,我很想你,”娄牧之与他鼻息相闻,低声轻语。
声音带动胸腔共震,也不知道是这清冽低沉的嗓音惹的,还是那句“我很想你”惹的,易知秋只觉得心间融橙了一滩春水。
娄牧之用手指点了点他鼻尖:“听清了?”
“听清了。”易知秋似才回过神来,冗长地呼了一口气,笑容一点点盛放,比月色温柔。
稀疏的光给娄牧之铺上一层薄薄的影晕,那清冷的线条变得柔和,最亮的一个小光斑点在他眼尾,合着那颗泪痣,看得易知秋忍不住贴了过去,从他的侧脸吻到了脖颈,像是讨要补偿。
娄牧之难得任他胡来,甚至还收紧了双臂,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这个寒假两人过得都不痛快,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自那夜过后,娄牧之愈发觉得这栋小楼阴森诡异,每次进出浴室,他都觉得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盯着他,盯得他毛骨悚然,慢慢地,他开始失眠,其实娄牧之的睡眠一直不太好,除了喝牛奶的时候会睡得比较沉,其余时间,只要听见一点点轻微的动静,他就会立刻醒来,这半个月来,失眠的症状来尤其严重。
另一栋楼里的易知秋也煎熬,白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只有易宴出门上班时,他才会踏出房门,易宴胡茬不刮,头发不剪,一双眼珠子浑浊发红,就像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易知秋不敢明目张胆地往外跑,只有每天半夜,见易宴房门的灯灭了,他才会从窗户处逃出去,顺着水管,跑到娄牧之的房间,跟他待上一两个小时,差不多天亮了又折回去。
算来,父子俩已经有半个月没说过话了,直到一天傍晚,易宴破天荒的做了一桌子菜,他们才重新坐到了一张饭桌上。
二十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家里的饭桌铺得满当,菜色齐全,严冬里还冒着白色的雾气。
易宴系着不合身的围裙,端出最后一个菜,大盘鸡。
“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易宴把鸡肉往儿子面前一推:“你尝尝。”
白底青釉的盘子,摆在上层的几块土豆炒得焦黑,那鸡肉生焦夹半,易知秋没像从前那样挑剔,低下头,一筷子一筷子扒着米饭。
这顿饭气氛沉默,易宴几乎没怎么动菜,手边放着一杯老白干,指尖夹着一根香烟,橘红色的星点忽明忽暗,烟雾缭绕里,易宴一直看着着儿子的脸,像是要看清楚他错过的岁月。
“爸,你也吃,”易知秋翻找了一块不那么焦的鸡肉放去易宴碗里:“还挺好吃的。”
“再过一段时间,你就20了吧。”易宴问。
手指捏着筷子,易知秋抬首,点了点头:“怎么突然说这个?”
易宴眨眼,将香烟吻至唇边,狠狠吸了一口:“就是发现,好像从小到大都没给你过过生日。”
易知秋嘴唇微张,还没接话,就见易宴抬起白酒:“是老爸失职,我自罚。”
高度烈酒“哐哐”灌下去,烧过易宴的喉头,直烧到了胃里,灼得他皱眉。
“哎,您,”易知秋情不自禁伸出手,没拦下来,眼见那杯烈酒全进了易宴的肚子。
易宴又倒满一杯:“还有好多事,都该跟你说声抱歉。”
“您怎么这样说。”
易宴不回答,转而去端酒瓶,被易知秋压住了:“爸,再喝该醉了。”
动作一顿,易宴瞥了一眼压住自己手背的易知秋,迟疑了几瞬,仍是固执地拂掉他的手,斟满酒杯。
易宴说话间喷薄着酒气,脖子根已经泛了红:“陪你时间太少,没教好你,是我的错,”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自嘲般:“我这个老糊涂,教出了一个小糊涂。”
易知秋心口发紧。
易宴抹了一嘴巴,揉着眉心说:“不过没关系,你才20,人生的路还长,只要你回头,一切都还来得及。”
说着意有所指的话,这顿饭吃到现在他才明白,这是他爸下的通牒。
“小牧是个好孩子,你也是好孩子,”易宴指尖香烟积攒了一段长长的烟灰,他像是卡壳的老式机器,无法灵敏运转,烟灰挂不住,自然掸落,弄脏了亚麻白的桌面:“这是一段美好的友谊,也许是你误会了,也许是他误会了,儿子,一切都还来得及,啊,只要你别再——”
“没有,”易知秋打断了絮叨的父亲,重复一遍:“没有误会。”
易宴捏住香烟的手骤然收紧,他抬起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不解地盯住易知秋。
空气开始变形,似乎暗藏着即将爆发的暗涌。
“爸,” 不能再坐以待毙,易知秋恳求地看着他:“自从事情发生后,您生气,不同意,不愿意搭理我,我都理解,我也知道骗您是我不对,但是,但是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易宴“啪”一声,将香烟拍在桌子上,碰掉了面前的陶瓷碗。
“谈什么?”易宴嗓音嘶哑:“你这是在害他,害你自己,你懂吗?”
径直坠落的白瓷碎裂,其中一块摔得粉碎。
第51章 深渊凝视
“爸,”许多话在易知秋喉头滚动,他正了神色:“我是真心对他,想他好想他开心,想永远陪着他,我们在一起很快乐,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快乐过,我也从不认为喜欢一个人有错。”
“喜欢?”易宴轻逸出一声冷哼,像是嘲讽自己也像嘲讽他:“你跟我谈喜欢?”
“是,”易知秋直面易宴的眼神,他坦坦荡荡地说:“我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