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罪名(61)

作者:夏六愚


桌上有三分之二的同学都喝了酒,到了兴头上,一杯酒刚进肚,下一杯就来了。

“恭喜一组旗开得胜,喝一杯。”

“小牧太帅了,必须喝一个。”

“小牧帅子雁美,也得干一杯。”

同学们每喊一次祝酒词,易知秋就灌自己一杯酒,尤其扯到娄牧之和江子雁,他就连灌两杯。

看着江子雁对娄牧之的亲近模样,他满腔的怨气似乎只能撒在酒里。

期间,娄牧之怕他喝多了,制止了两次,都没起多大作用。

周琼上了个卫生间回来,包间乱作一锅蚂蚁,闹得不成样子,他瞧着同学们脸色不太对劲,喝茶吃烧烤而已,怎么会满脸通红?

正奇怪呢,肩膀上搭过来一只手,侧头就看见吴野红得像猴屁股一样的脸。

“周哥,喝呀,你怎么不喝?”

周琼忽地凑近他,纵了纵鼻子,一大股酒气扑面而来,两条剑眉立即拧起来:“你喝酒了?”

吴野一愣。

在周琼的注视下,他还丢脸地打了个酒嗝。

“谁让你们喝酒的?”

这一声喊得太过响亮,原本勾肩搭背的同学们愣了下,还算清醒的那几个看着彼此干瞪眼,在周琼动怒前,默默地移开了酒杯。

这件事的后果就是聚会早早结束,夜间八点半,周琼叫了七八辆出租车,把喝了酒的同学挨个塞进车里。

“小牧,你俩要去哪?”周琼叫住了往店门外走的两个少年,没好气地说:“坐车,回学校。”

易知秋看起来喝醉了,他迈着踉跄的步子,闹着非要走路。

“你在这儿等我,”娄牧之将人摁坐在一棵香樟树下:“我跟周老师打声招呼,然后陪你走回去,好不好?”

易知秋双手抱着书包,觑起眼睛挑他一眼,也不答话。

等娄牧之跟周琼解释清楚为什么不坐车,以及再三向他保证路上绝对不会出意外,周琼才勉为其难答应放人。

他原路返回时,易知秋已经颤颤巍巍地走远了。

“哎,你——”娄牧之跑着追上去。

逮住易知秋的手臂,将人往后一拽,娄牧之喘着粗气:“不是让你等我吗?”

易知秋转过头来,双眼里氤氲着雾气,脸颊两侧红扑扑的:“你太慢了。”

经验告诉娄牧之,喝醉酒的人不讲道理,他无奈摇头,拿走他的背包,一手扶住他侧腰,又弯下背脊,让他搂住自己的肩膀。

“你、你干嘛啊?”

“不是要走回去么,”娄牧之另一只手隔着衣袖,压住易知秋的腕骨,任劳任怨地说:“扶好了。”

这会儿易知秋倒是没闹了,难得安静下来。

晚风和路灯叠在一起,吹出了春末的静谧,道路两旁种满香樟树,暖光透过树冠筛下来,地上有两具紧紧挨在一起的影子,不知为什么,这幅画面竟让娄牧之觉得心动,他垂着眸子,无声地笑了笑。

他搀扶的人步调不太稳,脚后跟在水泥路上擦出了一片刺耳声。

娄牧之收紧手臂:“喝多了?”

易知秋嘴硬,把头扭朝一边:“没有!”

娄牧之挤兑他:“还没有?你路都走不稳了。”

半个身子压住他肩膀的人突然不走了,易知秋停下脚步,直愣愣地盯着他。

娄牧之扬眉:“怎么?”

“你信不信?我还、还能单脚走,”易知秋一边说话,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在娄牧之面前比划,眼睛一睁一闭。

娄牧之面色平静地说:“单脚走的那是瘸子。”

“不信啊?我走给你、你看。”

易知秋挣开他的手,撒欢似的往前跑了两步,当真单脚跳起来。

“路上有车,你别闹。”

娄牧之要去扶他,手掌刚刚碰到他肩膀,就被人甩开了。

“不要你管。”

醉鬼收着一只脚,一蹦一跳的样子像个牙牙学语的小孩,校服的下摆跟着他凌乱的步伐颤而又颤,娄牧之紧紧跟在他身后,双臂张开,像是为他编织了一张安全网,他往左边偏,娄牧之就往左侧移,他重心倒向右,娄牧之就往右边走,怕他不小心磕着碰着。

易知秋左脚跳累了就换右脚,用这种傻缺的姿势走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路。

这条小路是老街,常年失修,碎石子铺得到处都是,一脚踩过,跟着就引起一沓灰尘,路面凹凸不平,易知秋不知踢到何处,身子一歪,就往前倒去。

“哎,小心点。”

娄牧之眼疾手快,在他落地前从身后接住了人,一个18岁少年的重量不算轻,尤其易知秋生得手长腿长,娄牧之被他带着摔下去,两人抱作了一团。

不设防地,易知秋的肩膀撞到了墙壁,他疼得骂了句靠。

后背却意外地落入了娄牧之的胸膛,那人的双臂将他牢牢环在怀里,触感是富有弹性的柔软。

他一偏头,就对上了娄牧之皱起眉的俊脸。

易知秋口齿不清地说:“摔、摔哪了?”

娄牧之的脚踝撞石坎上,那股疼散开,密密麻麻地往骨头缝里钻,他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而是抬起手压住易知秋肩头,轻轻地揉了揉,刚刚没及时接住人,易知秋的左肩撞到了墙面,说不定淤青了。

“我没事,你撞疼了吧?”

娄牧之手掌的动作愈发轻柔,不知怎么地,易知秋心里竟升腾起一片酸涩,委屈的情绪涌了上来。

看他表情不对劲,娄牧之小声问:“还疼吗?”

易知秋又把头扭朝一边,不看他也不答话。

娄牧之又问:“那咱们还走吗?”

易知秋盯着远处的某一点,还是没接这话。

春末的夜晚,树娅里藏了蝉虫,拖着调子叫起来,成为寂寂无人的长街中唯一的回声。

揉了半晌,娄牧之收回了手,易知秋就这个姿势,贴着墙根角坐下,见他暂时没有回宿舍的意思,娄牧之也靠滑坐在地上,在暖黄灯光的照耀下,路面拖出了少年斜长的身影。

他知道易知秋在生闷气,思索着要用什么法子哄他开心。

娄牧之回想起来,小时候,母亲答应了带去他游乐园,却失了约,那是一个秋天,母亲很晚才回到家,娄牧之将自己关在房间,用被子盖住脑袋,任凭母亲怎么解释道歉,他也不搭理人。

最后没办法了,母亲轻轻拉开他盖住面颊的被子,在灯光下,用手影为他比划了一个又一个小动物,这才逗笑了娄牧之。

不远处的香樟叶沙沙作响,树梢上落下一只云雀,它收起翅膀,荡得枝叶晃了晃。

轻微动静将娄牧之的思绪拉回现实,他转过头,望见身旁的少年仰着头,正在看月亮。

“易知秋......”

他第一次这样叫他名字,声音轻而低沉,像冬天沙漠里的甘泉,也像夏日切开的果绿柠檬。

“啊?”声音透过空气介质,才揉进耳廓,易知秋随即转回来,看向了他。

“你到底在跟我闹什么别扭?”

“没闹。”

“真的?”

“真的。”

“那你和我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我比你猜,”怕醉鬼听不懂,娄牧之耐心的跟他解释:“相当于有奖竞答,赢了我请你喝汽水儿。”

易知秋想了想,确实有点口渴,但他更喜欢可乐,于是跟娄牧之提出奖品替换,就算答应了。

娄牧之把两只手的拇指搭在一起,其余手指张开,犹如展翅翱翔的姿态。

路灯下,手影投映在地上,娄牧之低声问他:“你看这个,像什么?”

易知秋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尖滑到地上,他歪头看了一会儿:“老鹰。”

“对了。”娄牧之换了一个手势,左手叠加着右手,搭在上面的那只露出两根手指,又问他:“这个呢?”

易知秋看了看,立刻猜出来:“山羊。”

“这个?”

“骆驼。”

娄牧之再换,易知秋看清了,立刻答:“长颈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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