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罪名(41)
作者:夏六愚
娄牧之疑惑地看着他:“我从你正对面走过来,没看到?”
“哦,”易知秋心虚地摸着后脖子:“抽什么签?”
“节目出场顺序,按抽签决定,”娄牧之指向主席台闹哄哄的人群:“诺,纸条快被抢完了。”
易知秋猛地抬头,见鬼一样瞪大眼睛:“你不早说。”
等挤进一群如狼似虎的同学中,桌面上只剩最后一张纸条。
易知秋摊开一看,红笔写着‘1’。
“靠,不是吧,”易知秋下意识骂了声。
周遭好多人都围过来,三班一个男生搭他肩膀,笑嘻嘻地说:“易哥,你第一个出场。”
“羡慕?”易知秋把纸条往前一递,“咱俩换换?”
那男生干笑两声,宝贝似的捧好纸条,他是第五,不靠前不靠后,在中间最好:“这种打响第一炮,惊鸿绝艳的好机会,我就不跟你抢了。”
“没看出来,您还真是善解人意。”易知秋龇着牙“啧”了声,垂头丧气的走回去。
“第几个?”娄牧之问。
易知秋把字条摊开,压平皱褶,红色数字太醒目。
无论是比赛还是晚会,谁都不想第一个出场,压力大评分低,还引人注目。
“你说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么?”
娄牧之顶着一张万年不动的冰山脸:“没戏。”
易知秋趴在桌子上,闷声说:“杀了我吧。”
“我帮你,”娄牧之准备掐他脖子。
第26章 秘密听众
彩排只是简单走个过场,结束时不到八点半,比任何一天的晚自习都早。
弥渡口依然很清冷,路上见不到什么人,这条蜿蜒曲折的小巷,仿佛变成了易知秋和娄牧之的方寸间,连风都没来打扰。
今天的易知秋安静得出奇,不嘻嘻哈哈,不说段子,也不动手打闹。
娄牧之居然有点不习惯,他问:“碰上什么事了吗?”
“没啊,怎么了?”
“那你没精打采的?”
易知秋精神恍惚,随口答:“失眠多梦,这几天没睡好。”
“失眠?”娄牧之心口一紧,接着问:“怎么会失眠?”
“.......”
易知秋在心里抽了自个儿一个大嘴巴,他只好胡乱编了个理由,骗他说:“这不,差不多要高考了嘛,我刷题都快刷疯了,失眠很正常。”
这人向来没心没肺,中考前一天睡得比谁都香,虽说临近高考了,但他成绩好,按理说升学压力没那么大。
娄牧之看他半晌,明显不相信。
“真的,两张理综卷子,外加英语和数学,还不算拓展题,我每天熬到半夜才敢睡,”易知秋摆了摆手,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等你到高三就明白了,指不定比我还苦|逼。”
不说这句还好,说了更像欲盖弥彰。
也许连易知秋自己也不知道,他说谎时会不自觉地卷衣角。
娄牧之余光一扫,那衣摆都快皱成抹布了。
娄牧之难得开他玩笑:“想当年级第一?”
“也不是,能保持第二已经很难了,”易知秋攥着那点衣角来来回回的卷:“你以为真有不用功就能学好的学生么?还不都是苦出来的。”
娄牧之悄无声息地移开视线,目视前方:“你已经能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了,没必要那么拼,该休息就好好休息。”
其实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只要娄牧之承认他某一方面很厉害,易知秋就很开心,就像小学生得到了一朵小红花。
得意忘形,这人又开始嘴欠:“只剩100多天了,我打算再拼一把,考个市状元,让衫哥高兴高兴。”
三中整体教学质量在淮江属于拔尖,但市状元却没几个,一个市状元顶三个清华生。
“做梦吧你就,”娄牧之逗了他一句,恢复正经声色,说:“不过说真的,你想考哪个学校?”
易知秋想了想,认真正经,“医科大,我想去Z市。”
“当医生?”
“对啊。”
娄牧之抿了抿唇线,这个动作在易知秋看来就是偷笑,他拐了他一手肘:“笑什么?不信。”
“你整天嚷嚷身高,我还以为你想当运动员,”昏黄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斜长,娄牧之看着那一颤一颤的人影:“为什么想学医?”
为什么?好像还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易宴的重心全在工作,从小学到高中,他参加家长会的次数少得可怜,他只知道儿子成绩很好,在年级名列前茅,有时会多嘱咐一句‘好好学习’,除此之外,他似乎并不关心儿子喜欢什么,将来如何,易知秋没跟父亲聊过未来,自然也没跟其他人聊过。
易知秋顿了顿,说:“我还没跟你讲过我妈吧。”
暖色的灯光撒在他身上,让易知秋的轮廓看起来很柔和,娄牧之还没见过这样的他。
娄牧之摇头,等着他往下讲。
“我妈是医生,呼吸内科的,从小到大她工作都很忙,有一年,她跟着医院的前辈去参加救援,那次救了好多人,在我心里我妈是最棒的医生,我也想像她一样,成为一个厉害的人。”
易知秋说的漫不经意,娄牧之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提到母亲时,脸上转瞬即逝的伤感。
“我觉得她穿白大褂特漂亮,”易知秋说:“所以我就想,要是我穿,肯定帅呆了,而且治病救人,多酷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娄牧之眉毛一跳。
易知秋曾经说过,他妈妈是因为骨坏死去世的,骨坏死.......
2003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迅速蔓延,疫情袭击了整座城市,医疗系统全线崩溃,同年4月,经过7天7夜施工的隔离区拔地而起,当时那座城市几乎集中了全国的医疗力量,共同抗疫。
娄牧之当时还小,可是他记得学校放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假期,也记得当时的板蓝根被疯狂抢购,一夜之间断了货。
新闻报道聚焦了前线抗疫的英雄,8个月后,人类战胜病毒,重获新生。娄牧之一直很关注后续报道,那些在疫病中幸存下来的人,都有着或轻或重的后遗症,其中最显著的就是骨坏死。
娄牧之联想起来,他妈妈会不会......
他放轻声音,问:“你妈妈参加过03年的抗疫吗?”
易知秋惊奇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娄牧之低下头去:“猜的。”
“挺聪明啊你,”易知秋看着地面上的残影,说:“她去了半年多,回来以后身体就不大好,有一次,她不小心滑倒,从楼梯上滚下来,一摔就进了医院,结果查出来是骨坏死.......我爸当时很自责,他自责没阻止我妈去Z市,不过我妈说,那是她最骄傲的事,没什么好后悔的。”
易知秋微仰下巴,问娄牧之:“怎么样,我妈是不是很酷?”
娄牧之皱眉反问:“酷?”
“救死扶伤,不辞艰辛,还不够酷吗?”易知秋自豪地说:“我觉得我妈简直酷毙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娄牧之想到了父亲,他父亲也牺牲于人类大义,可他从没想过这种行为能称之为酷,当时年纪小,他甚至还有些责怪父母,怪他们独自离去,把他孤零零丢在这人世间。
可是看着眼前的易知秋,他高昂着头颅,脸上带着自豪的笑,他为自己有一个这样的母亲而骄傲。
娄牧之好像明白了,易知秋身上的光来自何处。
娄牧之眼眸微垂,拇指拨弄着腕骨上的念珠,半晌后,他说:“是挺酷的。”
“是吧,所以我决定子承母业,也当医生,”易知秋说完,又问娄牧之:“那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太远了,”娄牧之拽了拽书包带,“没想过。”
“你下学期高二,再过一年读高三,光阴飞逝,再不想就来不及了。”
“到时候再说。”
“要不这样,你跟我一起去Z市,不对,要不你也学医,咱俩考同一个学校,去同一个城市,你继续当我学弟,我继续罩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