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罪名(16)
作者:夏六愚
娄牧之一手捂住耳朵,嫌恶地瞥他:“没有。”
易知秋摸着下巴作思考状,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你刚刚是不是害羞了?”
娄牧之不搭理他。
易知秋自问自答,使劲点了下脑袋:“你肯定是害羞了。也难怪,你还小,肯定还没跟女孩牵过手打过啵儿,等有机会哥哥教你........”
娄牧之停下脚步,仰首看他,一副“你再叨叨,信不信我削你”的样子。
易知秋在他的‘凶狠’的眼神下住了嘴,后面的气音越来越弱。
震住了人,娄牧之抬脚就走,一步比一步快。
真讨厌,这个人真讨厌。
第10章 伊甸园的蛇
易知秋当真没皮没脸,娄牧之脚步快,他跟着快,他慢,他也跟着慢,先后误差不超过半个脚底印,不停在他耳旁唠叨,就说他脸红那事。
“你不用特意送我,前面就是警察大院,”娄牧之已经重获平静,声色清冷。
“谁有闲工夫送你,”易知秋抬手一指:“瞧见没,我家就在那,倒数第三排第四栋。”
“你住这?”
那语气,明显不相信。
易知秋掏出钥匙晃了晃,银色的金属片相撞,在他手指尖转得飞起,哗啦啦响成一片,成了寂静夏夜里回荡不息的清脆。
“我爸是武警队队长,易宴,你不信随便抓个人问问,都知道他是我爸,我是他儿子,而且我从小就在这院长大,里头的叔叔阿姨我都认识,这栋住着刑侦科的邓文清,那栋是交警大队的吴建伟。”说到这,他想起来一个问题:“对哎,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也没见过你。”娄牧之把反讽学得贼溜。
“那你跟我说说,你爸叫啥名?说不定我认识。”
“你爸”这两个字刚从他嘴里飘出来,娄牧之微愣,紧跟着就焉了,跟他斗嘴的那股活泛气也没了,他低下脑袋,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走。
等来一阵沉默。
“干嘛又不说话?”易知秋弯下腰,去看他低垂的眉眼。
娄牧之把脸侧朝另一边,藏起所有情绪,不搭理他。
别看易知秋咋咋呼呼,其实也是个心细的人,他能感觉到娄牧之突然间变得低沉,没由来的,像是坠落了深谷,谷底下是一湾寒潭,他掉下去,冷得牙齿打颤,却倔强得不要任何人帮忙,一点一点往岸边游。
昏黄路灯只能照亮娄牧之的半张脸,他长长的睫毛颤而又颤,掂着一丝光,这还是易知秋第一次,仔细地看他,他的背脊挺拔,走路时,无论是低头还是抬首,他谁也不看,像是活在玻璃罩里的小孩,干净透亮。明明才迈进青春期的门槛,却有着一身少年气,像骤雨初歇的青草地,散发着果绿色的香。
此刻的他和平时不大一样,平日里他只是美而冷,而这一刻,他仿佛脱掉了秾丽的皮囊,独留一个孤独的,稚嫩的,残缺的魂。
“你怎么了?”易知秋收起大大咧咧的样子,揣着小心翼翼地问:“我说错话了?”
“没有,”娄牧之停步挥手:“我到了。”
他看起来神色如常,适才的失落仿佛只是错觉,易知秋就没再追问了。
娄牧之说了再见,就准备往家门走。
“小木头,”易知秋抓过他挥手的那只手腕,将他拽住在原地:“周末和我们一起去摘杨梅嘛,我带你去逛逛小镇,还可以划船、野炊、烤烧烤,还有哦,王煜他外婆做饭可香了,特别好吃。”
吃吃吃,这人就知道吃。
“就这样说好了,我周末来叫你。”易知秋笑得眉眼弯弯,眯起一条可爱的弧线,刚刚的温柔仿佛只是错觉,再看一眼,他还是那个大笑爱闹的臭屁男孩。
“不去,”娄牧之声色低沉,挥着胳膊想要挣脱他的手。
“为啥不去?”
“我要做作业。”
“你到时候带上本儿,我数学特好,年级第一,还能给你辅导作业。”
“我要回家,”娄牧之别扭地抽着手腕:“放手。”
“不,就不,”娄牧之使劲挣扎,易知秋觉得逗他比逗猫好玩,就是不撒手:“你答应我才放手。”
娄牧之推着他越靠越近的胸膛,这个人真讨厌。
一个推一个追,地上的影子纠缠在一块,就在这时候,门口的灯忽然亮了,防盗门打开,顾汪洋走了出来面色有点阴沉:“小牧,回家。”
易知秋定睛一看,亮堂堂的喊了声:“顾叔,怎么是你?”他压低嗓音问:“顾叔是你爸?”又想了会儿,心里嘀咕着说:“不对呀,没听说他有这么大的儿子。”
“是侄子,”娄牧之也跟着喊人:“姨父。”
易知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侄子,难怪之前没见过小木头。
顾汪洋路过纱窗,见到娄牧之的背影,他身旁还站着一个男生,两人在夜色中拉扯了半天,从背面看十分亲密的样子。他皱着眉冲下楼,现在那男生转过脸来,他才认出娄牧之身旁的少年是谁。
“是小秋啊,”顾汪洋眸子里的烦郁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他温润的笑容:“哎,你们俩认识?”
“一个学校的,当然认识了,而且小牧还加入了我们篮球队,我和他算队友了。”
“噢,瞧我这记性,你也在三中念书,”顾汪洋目光落在两人紧握不放的手上,温和的笑着:“站那喂蚊子呢,要说什么进屋说。”
“我俩商量周末一块出去玩儿,聊得差不多了,”易知秋终于放开娄牧之,一看手表:“呀,都快九点了,不打扰您跟林姨,我回家了。”
“天黑,要不要叔送你。”
“没事儿,几步路。”易知秋朝娄牧之抛了个飞眼:“小木头,周末见。”
星辰攀上头顶,星点莹白的光落在他身上,少年把书包往身后一甩,拍着篮球,又蹦又跳的走了。
推开防盗门,杨嫂在煮宵夜,林夕瑜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哈密瓜,见了娄牧之,也只是简单说句回来了。
“什么时候加入的校队,也不跟我说说。”
“今天,”娄牧之弯腰换拖鞋,补充了一句:“副校选的人。”
“你那胳膊能打球?”
“能。”
“周末去哪儿玩啊?”
娄牧之想说,我都没答应他,话到了口齿间,又咽回去。比起待在这栋奢华的复式楼里,他更愿意和易知秋在一块,便答:“去摘杨梅。”
“要不要我陪你去?”
娄牧之静默片刻,委婉道:“姨父,都是小孩,你跟我们在一块会嫌闷的。”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顾汪洋微微眯眼,不再顺这个话题往下。
顾汪洋背靠墙壁抱着双肘,离得近,闻到了他身上的汗味。
“把校服脱了,”顾汪洋揉了揉他的发心,满脸宠溺:“快点去洗漱,一身的臭汗。”
“哦。”
娄牧之顺手把校服外套搁在衣架上,拿了干净的睡衣进去浴室。
浴室里朦胧着水雾,白汽袅绕经久不散,娄牧之用抹布擦拭镜子,擦去薄薄一层白,他第一次对着镜子脱掉上衣,露出小小少年人的骨骼,白皮肤。
他背过身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视线就落在后腰那块地方。
易知秋的手臂早已离开了他的腰窝,触感却留了下来,缠缠绵绵,打算在他皮肤上落地生根。娄牧之对着镜子,他探出食指按了按,温度不热,也没有印上他的纹路,为什么就是觉得烫呢?
他又碰了碰下巴,拇指正好与易知秋按过的地方重合,那块皮肤也烫。
脑海里像放电影,万花筒般变幻莫测,转回来掠过去,打球的易知秋,笑得没心没肺的易知秋,贪吃甜筒的易知秋,指尖拿着白兰花的易知秋,穿着红色球服的易知秋,全是他。
想得思绪杂乱,毫无进展,娄牧之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易知秋这个人真的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