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航行(14)
作者:甜梅星
“真的在做暑假工?在哪儿?”杨舟忽然多出了好些问题。
我调整了一下头盔,说道:“你去过的,我家那边的城中村。”
他看了我一会儿,笑着说:“要不要吃雪糕?”
我没忍住,直接说:“你现在不躲我了吗?”
杨舟愣了几秒,也骑上他的小电驴,和我一同去张叔的超市。我们把车停在一起,张叔在里面对我打了声招呼。我坐在车上没动,冰柜放在最外边儿,杨舟低头给我拿了一个甜筒,他自己拆了根碎冰冰。
甜筒是香草味的,散发着冷气,香味也都是冷的,冰得我有些牙酸,但因为我还在阳光底下没挪窝,所以周身又感受到了燥热。杨舟的碎冰冰冻得太久了,硬得根本吃不了,所以他只能把它们从中间劈开,然后舔个味儿。
我们谁也没说话,直到杨舟对我说:“谢然,快化了。”
我抬起手,看到甜筒的另一边的冰激凌融化后渐渐流淌下来,已经沾到了我的手上。杨舟嘴里叼着碎冰冰,抽了张纸过来递给我,我擦了擦手,对他说谢谢。
他说:“不经常听你说谢谢。”
我不自觉地扬起眉头,说:“我也没那么暴躁吧?”
他抿了下嘴唇,说:“有的。”
杨舟说这话的时候光线正好照在了他的眉眼处,逆着光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却能感觉到他是在笑。我把剩下的甜筒塞进嘴里,又问了一遍:“所以你现在不躲我了吗?”
杨舟有些无奈地说:“哎,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我被搞糊涂了。
“我以为我不说话这个话题就带过去了,我发现你有时候是不是也挺固执。”他说。
“哦。”我的声音冷了下来,“不想说算了。”
我手刚搭上小电驴的钥匙,杨舟就拦住了我,说:“禁止生气。”
“生气可以被禁止?”
“可以啊。”
我感觉到他恢复了正常,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这神人究竟在纠结什么。问了两次,他都不直接说,那我也没什么兴趣再问了。别人都说事不过三,但其实我这个人最多尝试两次吧。
张叔这时候端着个泡面桶,对我们说:“你们要不进来说,有空调,小杨我看你脖子后面都是汗。”
杨舟看了我一眼,我说:“不去了,我真走了。拜,小杨。”
“你怎么学张叔。”他愣了一下,竟有些莫名的羞赧。
我随口说:“小杨挺好听的。”
小电驴带我瞬间远离了杨舟,回到城中村刚停下车,有个拖着行李箱的人要来看房,我只好马不停蹄地带他去看。出来的时候天色暗了些,我中午没吃饭,提前回家吃饭去了。
魏爷还是老样子坐在自己家里,看见我回来,对我招手。
“小谢啊。”
“哎。”我说,“怎么了?”
“能不能帮我拎点米过来。”魏爷说,“我腿走不了路。”
我一口答应了下来,魏爷告诉我请人帮他买了米,却拎不动,一直没去拿。老人家说这话的时候总是不敢看我,但我知道他肯定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喊我。我去帮他拿了米,送到他家厨房,魏爷给我抓了一把牛奶糖让我吃,我收下了,但是发现保质期已经过了两年。
我装作不知道,只是在他耳边大声说:“谢谢魏爷啊。”
魏爷说:“谢谢小谢。”
他买牛奶糖不是自己吃的。魏爷在等他的孙子孙女来看他,可惜总是等不到。
我吃完饭洗了碗,在家继续看电影,立式电风扇摇动着送风,吹的我有些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候,我听见杨舟在外边儿喊我:“谢然!”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揉揉眼睛跑去开门,他站我家门口,那只跟他要好的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这次胆子大了一些,躲杨舟腿边上,黑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看我,一会儿转来转去。
我说:“什么事?”
杨舟清了清嗓子,慢慢地开口道:“你对gay……怎么看?”
要不怎么是神人呢,这脑回路不知道为什么又绕到这上面来了。
“怎么看?”我不说话,他又问了一次。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坐着看。”
“啊?”
“不管什么电影,都可以坐着看吧。”
第12章 小羊
当然了,一部电影,可以站着看,也可以躺着看,可以边洗澡边看,还能倒立着看。
但我喜欢坐着看。
有时候马路上行走的那些人,不管是异性恋也好,还是同性恋也罢,对于我来说,也都像是一部电影。三岁是充满希望的短片,十二岁是成长的烦恼,十八岁在青春中迷茫,三十岁是都市题材,四五十岁可能变得冗长,要在特定的时刻才能看懂片中的心酸与命运。
我坐着看。
很少和这个“世界”发生联系。
所以同性恋对我来说,只是一部有些陌生的电影,我不是天生要批判它的人,我不是这样的角色设定。
杨舟愣了几秒,说:“我问你的不是电影。”
我说:“我知道,差不太多。因为我不在乎,所以不怎么看,大家都是人吧,你想让我怎么说?”
杨舟想了很久,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以为你很讨厌。”
“不啊。”我说,“我没这么说过。”
杨舟说:“哦,感觉……你很讨厌舒悦之前那个表哥。”
我也想起来了,说:“你说那个美国人,是他自己讨厌而已。”
杨舟忽然笑了起来,说:“好的,知道了。”
我静静地看着杨舟,我问他你知道什么了,他也只是继续笑笑不说话。我又看向他脚边的那条黄狗,黄狗第一次对我摇了摇尾巴,但还是没敢太接近我。杨舟说,小黄是条好狗,不咬人。我说,在你没来之前,我没见过它,它应该是你的兄弟。杨舟笑了,说你这是拐弯抹角说我狗吧。我说,不,你是小羊。
杨舟不由地瞪圆了一些眼睛,他的眼睛形状原本是挺标志的桃花眼,跟可爱搭不上边,但是这一刻却真的有些小动物的感觉了。
“小羊还有什么事吗?”我淡淡地笑了下。
杨舟低声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喜欢给别人取外号呢。”
我说:“张叔能叫,我不能叫?”
他想了半天,说:“能……能吧。”
我说:“那就晚安。”
他再次笑起来,说:“晚安。”
我还是不知道杨舟到底在躲我什么,但那天晚上之后,我决定不去追究这件事的答案。我和杨舟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我推开窗户,总是可以和住在荒草地帐篷里的他一起聊天。夏天晚上蚊子多,杨舟经常愤怒地在那打蚊子。
“今晚不是它死,就是我死。”他说。
“不然这样吧,你把自己打晕了,这样就听不见了。”我说。
杨舟看着有些委委屈屈,觉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最后的救星还得是他最好的朋友舒悦,舒悦有次从集训队上完课,从家里带了一大堆东西过来,什么六神、驱蚊片、防蚊帐……应有尽有,不知道她从哪儿变出来的。
“我们烤肉吧!”舒悦也坐进杨舟的帐篷晃着脚,“谢然!我们烤肉吧!把你家的烧烤架拿出来!”
我坐在二楼的窗边看推理小说,我喊道:“你先买肉!”
“你先把架子拿出来!”
“你先买肉!”
我和舒悦谁也不让谁。这翻来覆去的垃圾话我们能说一下午。杨舟回来的时候我俩还在说,他像是有些受不了,笑道:“我去买,我去拿,你们想吃什么?”
烤肉架仿佛已经放在我家一百年了,这玩意儿是不是能用我都不知道,但是有人愿意去跑腿,我也愿意把架子给搬出来。我穿着短裤和T恤,踩着人字拖,在舒悦面前360度转圈,让她给我喷驱蚊水。她用的是致死量,以至于我把架子给摆好了,还能闻到一股花露水味儿。
上一篇:譬如朝露
下一篇:双人滑搭档能听我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