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梯(32)
路从期这才稍微从破碎又凌乱的噩梦中回过神来。
他在做梦的时候一直都是清醒的,清醒到什么程度呢?
清醒到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就是醒不过来……那个梦并不可怕,只是一段情节。
路从期手臂搭在额头上,呆楞楞的看着头顶的玻璃吊灯,觉得自己是在冰窖中醒来,一时都忘了这是他的房间,他突然问道:“你平时是这个点醒的吗?”
“啊,对,生物钟规律,作息良好,怎么样?没感受过正午的骄阳吧……做什么□□点钟的太阳啊,跟着小爷做正午最骄傲鼎盛的大日头。”
闻严眉飞色舞,一方面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揭过去路从期的不自然。
路从期听着闻严扯淡。
萦绕在心中和脑海中的阴霾一层层散开。
他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拉开窗帘。
一瞬间,热烈而又刺眼的光芒争先恐后涌入进来,房间大亮。
闻严和路从期一时半会儿都睁不开眼。
“我做了一晚上的梦。”
路从期整个人被阳光裹着,他转过身,冲闻严笑了:“有点吓到了,你刚说几点了?”
闻严说话太快咬着了舌头,一时半会儿竟然看着路从期愣了神:“你……你梦到了什么?”
路从期垂下眼,将嘴唇咬的苍白,再一抬头看向闻严的时候,那双眼睛老老实实的映射着他目中的一切——包括缩在他眼瞳中小小的闻严。
可那只是他眼中所见的而已。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路从期的眼睛就只是个器官工具而已。
“女人,尖叫着,哭喊着,就在我床头,就在我耳边。”
路从期深吸了口气,看向自家早已空空如也的车位,兀自笑了。
惊扰路从期一晚上的女人,此刻正坐在窗边吃着清淡的午饭。
屋内陈设温馨,就连壁纸都是暖黄色的。
女人低头用勺子吃着饭,半开的窗户时不时刮起一阵扰人的风,将她的头发吹至脸前,她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去一遍遍将头发拢到耳后,如此机械的重复。
直到她感受到身体没来由的一阵酥麻,她的身体开始颤抖,翻着白眼。
徐秋阅明白这种感受,太熟悉了,太熟悉了。
它又来了,它又来了。
徐秋阅突然将桌前摆着的饭菜一并扫到地上,自己痛苦的抓着头发。
她再也坐不住开始焦躁的在房间内转着,泪腺开始不受控制……再接下来是脑袋,是心脏,是五脏六腑,到全身上下。
徐秋阅的注意力早已没办法集中,别说是吃饭了。
“药呢?药呢?!!!”
徐秋阅忍受不了冲着紧锁的房门大喊:“来人啊!!!给我药!!!王八蛋,王八蛋!”
然而没有人回应。
她使尽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的污秽之词,冲着房门大喊,不断的用脚揣着木门,并试图将房门打开。
尽管她知道,她不会成功的。
最开始的时候她想要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出去,不让外面的人进来,熬过去就好了,熬过去就好了。
可她做不到,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都做不到。
徐秋阅身体和精神倍受折磨,只能让试图用身体的疼痛去缓解,于是她开始用脑袋撞门,指甲扣着木门发出瘆人让人头皮直发麻的声音,甚至留下十指血迹。
可她感受不到。
“路祁聪……路祁聪!!!”
徐秋阅毒瘾经常犯,于是总有人不定期送药过来。
可这一次,她还想见一见她的男人……因为昨天她的生日她没有等到。
这不知道是她脑袋里第几次想要去死的念头了。
她的大脑里面有个螺旋桨,将她里面搅的血肉横飞。
所有人性的觉知、记忆、理智全都混乱的一塌糊涂,疼痛也没有办法缓解了,于是她只能更用力的去撞墙,去挠门。
直到——门被从外面打开。
那人皮鞋黑裤,警服蓝短袖塞在裤子里,展现出很长的腿和细腰。
一直都是她记忆当中的样子。
“受伤了……去叫医生,先拿消毒的过来。”
徐秋阅还止不住的发抖。
路祁聪将人扶起,自己半蹲下来,厉声喝止:“不用了——你们先走,我来处理。”
他小心的检查了一下徐秋阅身上的伤口,见没什么大碍,就是血量有些吓人,当即松了口气。
“对不起,我来晚了。”
路祁聪眉宇间难见的阴翳,将手中的包裹放在地上,拦腰把徐秋阅横抱起来放在床上。
徐秋阅像是清醒了些许,抬起眼皮看着路祁聪。
路祁聪四十多了,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样子了。
他眉毛浓又直,看起来就是横冲直撞的鲁莽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