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83)

作者:温九三


“别开我玩笑。”

季云深靠着椅背,拇指和食指捏了捏太阳穴:“我确实是得失心太重忽略了很多东西,就像你说的,我需要时间调整——但有一点你说的不对,我对肖誉不是执念。”

“哈哈哈,我明白了。”

男人笑起来,摘下眼镜仔细擦拭,重新戴回去:“Eason你记住,我不光是你朋友,还是你的主治医生,有什么及时和我说,你很强大,按时吃药,很快就能恢复。”

“行。”

“那我的精神损失费怎么算?那天你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哭天抹泪地跟我诉苦,说——”

“已经给你寄过去了,”季云深赶紧打断他,“希音今年的首巡,是周允诚面前的机位,保证高清。”

挂断视频电话,季云深撩起袖口,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虽不能完好如初,但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他不会让肖誉等太久,也一定能给彼此一段健康正常的恋爱体验。

肖梦冉执意送肖誉回学校,在校门口目送肖誉进去。

他看看略微伸长脖子的肖梦冉,又往四周瞄了几眼,摸了摸鼻子有点难为情:“我没事了妈,你快回去吧。”

上学的时候一直是肖梦冉接送他,哪怕他强调好几次可以自己走,这个传统也保留到了高中。如今他都快大学毕业了,肖梦冉好像还把他当小孩子。

母亲记忆里的孩子总是和实际年龄不符,有些停留在十岁,有些停留在二十岁。肖誉猜测,肖梦冉眼里的他应该在上高中,以谢景谦去世为时间节点,肖梦冉的记忆停在那年之前。

走到宿舍楼下,肖誉见到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西装质感是肉眼可见的“一般”,手肘内侧有很多褶皱。男人的肚子把外套撑得圆润,腿却很瘦,远远看去,像土豆下面插了两根筷子。

甫一走近,肖誉愣了一瞬,印象里的谢景仁头发黑白掺半,现在却比鼻梁上的银边眼镜更白,脸上的皱纹如山丘沟壑,疲态尽显。

谢家确实出事了。

“阿晏回来啦。”男人发现了他,看了看手表,笑脸迎上来,“大伯在夕野订了下午茶,车就停在校门口,给大伯个面子?”

肖誉冷脸躲开谢景仁的手,下了逐客令:“我们学校不让外人进。”

“没事没事,我和门卫打好招呼了。”谢景仁假装听不出,搓了搓手,笑出一脸褶子。

“我代谢承那混小子跟你道歉,他鬼迷心窍了才去协会举报你,我狠狠打过他了,禁赛的事我帮你想办法,你看……能不能让季总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谢家也算他亲戚了不是?”

“大伯,我姓肖,谢家的事我帮不了。”

毕竟是有血缘的长辈,从小受过的教育此时变成枷锁,面对最厌恶的人,肖誉也说不出太难听的话。

谢景仁的穿着在人来人往的宿舍区格外扎眼,而且还谄媚地拉住他一条胳膊,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他不欲纠缠,挣开对方的手要走。

“阿晏!”谢景仁叫住他,“你知道你爸爸给你留了一笔遗产吗。”

肖誉猛然回头:“什么遗产?”

谢景仁见他动摇了,又往前走两步,说:“那笔遗产能让谢家起死回生,好阿晏,帮帮大伯吧,只要你同意签字,我肯定——”

“不同意。”肖誉斩钉截铁。

他不知道谢景谦的遗产具体是什么,但能猜出来是一大笔钱,或者是能当即变现的实物,谢景仁想让他把遗产过户到谢家名下。

留给他的遗产,他本人不知道,反倒是谢景仁知道?

脑海中忽然闪回谢承的话,“你能帮!只有你能帮!”,原来他们一直知道遗产的存在,但没一个人肯告诉他。

现在谢家遇到危机了,走投无路了,才“通知”他。果真应了那句话,人不要脸则无敌,坏事做尽还要他帮忙,他是什么圣母玛利亚吗。

“阿晏。”

谢景仁敛起笑,嘴角绷得又平又直,肖誉认得这个表情,小时候,谢景仁对他说教时就是这个样子。

果不其然,谢景仁说:“不管你姓什么,你都是我弟弟的亲生骨肉,联合外姓人攻击自家公司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难道你真当你爸的遗产是他自己挣来的?当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没想到他能从公司抠出那么一大笔。折腾来折腾去,那都是谢家的钱,你爸当年私自霸占已经是错,你拿着这钱,能心安理得吗。”

如果刚才肖誉还能看在道德礼法的面子上叫一声“大伯”,那么现在,他面前的中年男人就如苍蝇一样恶心,歪曲事实,颠倒黑白,谢景仁做这些堪称得心应手。

他一点都不着急遗产的事,这些年谢家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那上面写了他的名字就是他的,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反倒是今天彻底看清谢景仁的嘴脸,让他和谢家断得毫无愧疚,只剩满腔埋怨和仇恨。

看到谢景仁恼羞成怒,他甚至感到一丝愉悦。

他转身就走,没有一点犹豫,谢景仁在后面喊:“谢晏,季云深早就知道遗产的事了,他为什么也不告诉你?他诬陷谢家的目的这么明显,你不会不知道吧——”

进宿舍,上楼,谢景仁的声音彻底消失。

这几分钟涌进大脑的消息太多,肖誉坐在西侧僻静的楼梯口慢慢消化。

从天而降的遗产是谢景谦给他最后的爱,也许他毕业后什么都不做,也能靠那笔钱衣食无忧一辈子,但季云深又是怎么回事?

谢景仁的话他一句都不信,可总不会凭空提起季云深,谢家式微,季云深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

“——你怎么坐这儿了?!”方知夏一脸见鬼的表情,拖着长音“哦”了一声,“我说你怎么好几天没回来,去跟季云深复合了吧?!”

“不是。”肖誉接过方知夏手里其中一个暖瓶,“回屋吧。”

方知夏呆了一下,追上来,语气十分狗腿:“我今天帮你收了个快递,你猜是什么?”

“不知道,我还有行李?”

“不是行李,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宿舍门打开,肖誉桌前立着一把大提琴,他一眼认出来是季云深送的那把,是季云深寄过来的?

方知夏手心在裤子上蹭了蹭,摸着琴感叹:“不愧是季总呐,这手感,这光泽,这用料,少说也得七位数!诶你看,这儿还有刻字呢!limerence……什么意思啊?”

肖誉望着那一排小字,轻声答:“迷恋。”

方知夏俨然一个饿极的流浪汉见到珍馐的贪婪模样,一双手摸遍了整个琴身,赞叹不绝。

其实这把琴肖誉也只见过一次,就是在季云深送他的时候,琴名刻在琴颈之后,非常隐蔽,他也是今天才看见。

他忽而感觉很窝心,因为这个名字是他起的。

很久之前季云深问他,如果有一把新琴,他会起什么名字,他想了想,说:“limerence。”

当时他只想表达自己对大提琴强烈的狂热,忽略了单词的另一层含义。

季云深把他这句话当成了“告白”,一瞬间表情从惊讶变得暧昧,打趣道:“我也是。”

一语成谶。

那份狂热和迷恋不单是对琴,更是对季云深,可惜他永远不会使用这把琴了。

“这里还有你的名字!”方知夏嚎了一嗓子,发现新大陆一样叫他,“我想起来了,看这制式肯定是Nigella的大师定制款,工期最少也得半年,加钱都快不了。我的天呢,季总真是爱惨你了!”

前两天季总在方知夏嘴里还是八百个坏心眼、不好相处的有钱人,今天就变成了痴情男儿,转变之快令人叹服。

可肖誉根本没心思追究,倏地拉住方知夏小臂追问道:“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诶诶诶疼疼疼!”方知夏怪叫着挣开,皱着眉回忆,“哪句啊?季总爱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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