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39)
作者:温九三
他在日复一日的压抑中成长,除了学习就是练琴,逐渐趋近于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慢慢形成了现在的性格。
时至今日他都在后悔,面对当初殴打他的男同学没有发疯下死手,就因为他的心软,听到求饶便下不去手。本以为对方改过自新,迎接他的却是更猛烈的折磨。
而他也有从未说出口的阴暗。
他从没有放下过,甚至经常窥视那几个人的动态。就在几天前,那个经常打他的男生,被保研到了某一流大学。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他觉得自己像泥沟里爬行的蛆虫,一边咒骂身处光明的霸凌者,一边向往光明。可是他真的很累了,难道要窥视一辈子吗?霸凌小团体的每一个人,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凭什么他要躲在黑暗里,他也有享受蓝天和阳光的权力。
虾油顺着手套流到了小臂,他愣了一下纠结要不要换新的,虽然红油流下来了,但其他地方还是干净的。
他看一眼季云深,后者却也在看他。
两人对视几秒,他毫不犹豫摘下来,换上新的手套。把刚剥好的虾肉夹到季云深盘子里,嘴角微微扬起,说:“季总,您说的对。”
第35章 “下次请您吃饭。”
下午练完琴回宿舍,方知夏已经回来了。行李箱里所有东西都被翻出来,摆摊一样丢在地上,肖誉进门差点一脚踩上崭新的衣服。
“这是……?”
方知夏擦去脑门的汗坐到地上,岔开腿晃了几下:“都是从衣柜里拿出来的,怎么塞不回去了呢!”
肖誉没遇到过这种困扰,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解决办法,他看了眼散落在地的衣物,庆幸他早就把宿舍收拾干净了,不然这些衣服全都要洗。
给对方递去一个安慰同情的眼神,他踮着脚尖避开障碍然后爬上床,把地上的空间留给方知夏发挥。
后背贴上冰冷的墙面,室友熟悉的牢骚从下方传来,肖誉听着听着就走了神。拇指悬停在手机屏上方迟迟未动,一分钟后屏幕自动熄灭,耳边再次响起了季云深的话。
“一个代号而已。”
“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人活着总得向前看。”
“阿晏,你不能一直被困在过去。”
他眼里的季云深,大多时候是一个不正经的成年人,今天第一次在他面前作为“长者”说教,语气不中听,道理却是对的。
高中毕业到现在将近三年,他也该放下了。
但他似乎天生爱记仇,虽做不到原谅,但会感谢他们当初变着法地往他脚下塞垫脚石。压不倒他的都会变成动力,只要他一天比一天好就是最好的“复仇”。
同时他也感激季云深,如果不是今天话赶话提起“谢晏”这个名字,他大概率还会在抑郁情绪里沉沦很久。
决定放弃之后,身心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
想到这儿,他点开季云深的对话框输入“谢谢”,犹豫半天又改成了“下次请您吃饭”。
对面秒回。
盯着屏幕上做出“OK”动作的小猫,肖誉愣了愣——季云深居然会用这种可爱到发腻的表情包?
“你填好调查表了吗?”方知夏在下面问,他终于收拾好东西,开着电脑噼里啪啦敲键盘,“我纠结死了,说工作吧,我现在还不想进社会。说考研吧,我成绩又一般,你呢?”
“我要考研。”肖誉说,顺便打开手机再次检查调查表。
大三是大学的分水岭,学期伊始,导员给每个人发了一张意向调查表,帮助学生厘清关于未来的规划,也利于老师定向培养。对于未来他早就制定好规划,考研、出国、考乐团,笔直的一条路,从头走到尾。
方知夏家里的民宿生意很红火,说是守着金山银山也不为过。无论他想工作或读研,即便什么都不做,家里也能保他一辈子吃穿不愁。
肖誉和方知夏不一样,他孤身一人,没有靠山,没有后盾,只有自己的一腔孤勇。
“考研啊……”方知夏喃喃两句,问,“买资料了吗?”
“联系了一位刚上岸的学长,他答应送我一套资料。”余光看到地上的垃圾,肖誉闲不住地跳下床,拎着扫帚又把屋子里扫了一遍。
方知夏没好意思干坐着,去卫生间涮了涮拖把:“不是,买一套新的也不贵,干嘛用二手的!?”
肖誉把垃圾扫进簸箕,然后倒入垃圾桶,一回头看见拄着湿拖把等在门口的方知夏,便拎着自己的拖鞋爬回床上,解释道:“不是为了省钱,是想看人家的思路和经验。”
“哦。”方知夏任劳任怨地从阳台开始拖地。
他们学校里有很多流浪猫,经常跑到阳台上晒太阳,因此室外阳台总有扫不尽的猫毛。一般肖誉拖地的时候会把猫毛归拢到一处,用卫生纸捏起来扔掉。
然而现在,方知夏的拖把带着猫毛在屋里来了个“一日游”,分布在各个角落。肖誉看得血压飙升,使劲闭了闭眼,劝自己:起码室友是个好人。
谢氏总经办里气氛压抑,谢景仁坐在办公桌前,胸膛剧烈起伏,他的肤色本就偏黑,此时刻意阴沉的脸更为可怖。“啪嗒”一声,他握着鼠标关上了邮件。
“老爸,你、你别着急。”谢承瞧着他爸的脸色,站远了一些,声音发虚,“这邮件是曲玉竹发的,他就是个乐团指挥,说的话不作数,只要不是季秋白拒绝的,我就还有希望……”
“你懂个屁!”
谢景仁气得抄起鼠标砸向谢承,谢承吓得连连后退,肚子上的肥肉微微颤抖。好在鼠标和主机之间连着线,丁零当啷地垂在卓沿,晃了几下便静止不动。
谢景仁平静了一会儿,自己捡回鼠标:“让你请谢晏吃饭道歉,你倒好,面子重要还是前途重要!”
谢承低着头,两手一左一右摸着凸出来的肚子,不安地捏了捏。
这事是他做得不对,为了给他搭线进乐团,他爸大费周章收购了唱片工厂才托上季云深的关系,估计在季云深那儿也是没面子地好话说尽。
可是他正要道歉时,却听见谢景仁说:“现成的机会都抓不住,你还能干什么?当了这么多年的废物,你活着有什么意思。”
没人比他更熟悉这种语气,从小到大只要他做错事,他爸就用这种嫌恶的语气和他说话。有时他甚至怀疑,他是谢景仁亲生的吗,谢景仁做的这些是为他的前程,还是为自己的面子?
“你不是废物,你用谢氏总经理的身份找季云深不也失败了吗。”谢承最后那点内疚消耗殆尽,不就是互相扎刀子吗,他早做过八百遍了,“当年你对谢晏做那些事的时候,就没想过以后有用得着人的地方?”
话音刚落,谢景仁嘴唇动了动,谢承抬手制止:“滚,是吧。我知道,我这就滚。但是你知道吗,每次我都在想,如果我爸爸是季云深那样的人,我会不会舒服得多?当老子的无能就别望子成龙!”
他摔门离去,把谢景仁的怒吼声关在了办公室里。
周末一大早,肖誉计划去书店挑选考研资料,正好肖梦冉让他帮沫沫买几本故事书。在地图上筛选书店时,他忽然想到那条短信。
签售会就是今天。
心里痒痒得很,手指不受控地输入了“麦浪书店”几个字。
如果消息为真那皆大欢喜,如果消息为假,他也能过去买几本书。而且麦浪是个正经的真实存在书店,距离学校才六公里,地铁直达很方便。
肖誉很少在冲动下做决定,今天算是头一遭。
反应过来以后,人已经站在麦浪书店大门口了。
大门是木质雕花门,镂空的图案中间隔着一层玻璃,从外向内看,里面人影攒动,确实像有活动的情形。
但楚可是家喻户晓的推理小说家,如果她真在这办签售会,门口竟然连个海报条幅都没有。作为楚可的小迷弟,肖誉第一反应是书店怠慢了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