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仗犬势(159)

作者:金角小虞


何已知感到呼吸不畅。

“这还没完。”

“因为两次切断又连接,我的直肠内部有很多伤口,它们在缝合恢复的过程中很容易粘连,为了让它恢复到能正常使用的样子,就必须人为地将它撕开。”

“所以你要问我具体什么时候开始恨你,我也不知道。也许就是我趴在厕所的地上,用药棒捅自己屁股捅得鲜血淋漓的时候吧。”

雁行终于停了下来,却是在为永远不会到来的笑声留出时间。

几秒像风一样掠过。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想问‘痛不痛’,对吗?”

何已知不知作何反应,他猜对了。

“一般人遇到事情会先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你不一样,你总是先想别的。”

他的声音有一瞬间变得温柔。

但仅仅是一瞬间。

“答案是很痛。状态不好时每天都会晕倒,但习惯了之后就……可以忍受,至少我知道这些痛苦是哪来的。我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可是神经痛不一样。”

“和神经痛比起来,上面这些折磨都不算什么。”

“痛得最严重的时候,任何止痛药都不起作用。在医生都放弃之后,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自残。因为我需要一些别的疼痛来安慰自己,知道这具身体还是我的。”

雁行笑了一下:“现在你知道孔雀的羽毛为什么有那么多花纹了。”

何已知惊恐地想起抚摸雁行腰间时那些密密麻麻的突起的线,他以为那是纹身的痕迹。

“很多次我都想,直接刺进心脏算了,刺进去就不会痛了,阻止我那么做的念头就是:不能放过你。我不能让你什么都不知道地在我到达不了的地方快乐。”

“我忍受住了这一切,活下来。然后终于有一次,命运站在了我的身边,让我重新遇到你。”

“所以我接近你,帮助你,勾引你,为的是之后可以报复你,折磨你。”

“我想让你在最快乐的时候跌入地狱,不这样,你没法品尝到我痛苦的一丝一毫。”

雁行顿了顿。

“现在你知道我是个好坏不分,恩将仇报的疯子了,有没有后悔那天跳了那支舞?”

从他脸上的表情,何已知知道他不是在真的问。

一辆轿车从下面冒了出来,停在面包车的后面,打着双闪。

刺眼的灯光甩到两人中间,差点刺伤眼睛。

雁行推动轮椅想要离开,却被何已知拦下。

他紧紧抓住男子的胳膊:“为什么是现在?”

“什么?”

“如果你要让我在最快乐的时候跌入地狱,那应该是我们在法国夺冠以后。”

雁行皱眉:“放开,我的车来了。”

青年畏缩了一下,但他没有退缩:“和你的心事有关吗?”

雁行瞪着他,没有回答。

“你说话时心不在焉,眼神飘忽,我知道你心神不定时是什么样子。”

“别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雁行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

但何已知铁了心:“我不会让你走的。”

“没有法国了。”

一开始,雁行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但他很快找回了操控声带的技巧。

“你醒来之前,我收到动物医院的信息,因为炎症一直不退,还出现了呼吸紊乱的现象,他们给Captain做了进一步检查,在它身体里发现了淋巴瘤。是癌症,需要立即接受化疗。”

“所以不会有法国了。”

何已知的手像一片没有力量的枯叶,被他轻易地甩开。

滑向轿车前,雁行最后看了他一眼:

“也许我的人生就是注定要在快要变好前崩塌,永远不可能到达好结局。而你……你只是运气不好地遇到了我。现在可以回到原本的生活了。”

车灯再一次从他眼前闪过,驶入夜色中。

何已知静立在原地,直到远处的地平线上有微光亮起,隐隐地现出橘红。

他脱力地倒在地上。

一块木牌从衣兜里滑了出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去临榆岛比赛的路上路过那个小寺庙,雁行给他的祈愿牌。

何已知不相信神,但是如果雁行希望他实现愿望,那他向雁行许愿坦白后被原谅,就一定会成功……

他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才想找一个寺庙。

凉凉的东西落在脖子上,何已知抬起头,恍然出现的雪花顷刻间填满了天与地的空隙。

他捡起变得冰凉的祈愿牌,上面是他自己亲手写的一句话:

将春共饮流苏茶。

在蓟京的初雪中,何已知忽然想起,他刚才忘了哭。

青年用手捂住眼睛,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原来他才是那个被降温击倒的笨蛋。

(本章完)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孔雀

憎恨一个人要比恨一个世界容易得多。

雁行知道他是错的,把自己的命运怪罪到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身上,靠恨他来安置自己错位的委屈感和恶毒的报复心,像极了地狱里半死不活的怨魂,死死地攀住一根蛛丝不肯松手。连饿死鬼看了都要说一句可悲。

但他没法不那么做。

每次想到那个年轻人的脸,雁行的眼前都会浮现出他站在酒吧楼下张开双臂的样子。

那个画面就像精神麻药,能让他陷入短暂的梦境中,暂时从现实的痛苦中脱身——好像他真的会被接住。

但很快,他又会想起年轻人醒来后慌慌张张逃走的背影,反应到梦境中就是他被接住了,但又立刻被丢开,接着被下一轮更猛烈的神经痛疼醒。

如果雁行有一张那个男孩的照片,他会往他脸上扎刀子,用刀片刺进他的眼睛,切开他的鼻孔,把他英俊、迷人的脸蛋划得乱七八糟……

但是他没有。

别说照片了,他甚至没有一件属于那个男孩的东西。

唯一和年轻人有过联系的是他的身体,这是雁行能找到的最好的替代品,所以水到渠成的,他开始将刀片对向自己。

但摸了很久,牧羊犬都没有动。

还没到医院开门的时间,他敲了一会门叫醒沙发上打盹的值班医生,对方看到他也很吃惊。

等司机收完款离开,他才看到空中飘下了雪花。

雁行拿到了他要的东西,支付完费用,跟着值班医生来到住院笼舍。

雁行带着Captain,在医院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把他们送回PVC的仓库。

临走前,他把仓库的钥匙压在了门口的石头底下。

“没事的,它只是装睡撒娇而已。”雁行说。

雁行抬起头望向远方,远处的山上,树顶在慢慢变白。看上去像是有烟升起。

他的一生都与疼痛相伴。

雁行从轮椅上弯腰碰了碰它的鼻子:“乖乖地等我到明天,给你奖励。”

值班医生大惊:“不会昏迷了吧?快让我看看!”

果然,他话音刚落,奸计被识破的边牧就睁开了眼睛,轻轻地舔了舔主人的手。

蓟大动物医院是蓟京唯一的三甲动物医院,隶属于蓟京大学医学部,位置在蓟京二环的边缘,临着老胡同的住宅区。

雪还没停,只是城里的气温比城外高一点,没有形成积雪,一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水。

“哦,哦,好的,我去给你取。”

所以当他滑开皮肤,发现自己能从这个行为获得快乐,也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值班医生有些慌张。

从很小的时候,雁行就知道,把韧带打开超过180度,在达到极限之后继续用力直到忍不住惨叫,是让母亲露出微笑的唯一方式。

动物医院的专家调出边牧过往的体检资料,又看了雁行带来的检查结果,说要做几项更精确的检查,第二天才能出结果。

Captain盯着他,抖动身上的毛。

Captain趴在笼子里,蜷缩成一团,一只爪子压在脸下,让雁行想起它装在纸箱子里刚被带回家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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