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余林背靠座椅，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语气平缓：“小唐，按理说我们应该是要生气的，不过我和你徐阿姨年纪不轻了，没那么大火气了。当年我们还去劝过你的父母，对于这些我们不是不能接受。只不过你们，你也说了，太突然了…”

“爸，我们都想清楚了…”

“小灵，”安静坐在一边的徐浈忽然出声，“你让爸爸先说完。”

沈余林看沈灵从进门起便急于解释的眼神，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让唐学资进书房，说他有些话想单独与唐学资聊一聊。

唐学资跟着沈余林进入书房后，沈灵频频看向书房的方向，徐浈察觉到沈灵的心不在焉，心里叹息，怪自己怎么会迟钝至此。

那日沈灵忽然回家里来，她和沈余林还很开心，张罗着要去超市买些沈灵爱吃的菜回来，谁知道沈灵也没有铺垫，直截了当告诉他们，他喜欢唐学资。

徐浈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她首先想到的便是是不是唐学资影响了沈灵，至于沈灵所说的追求，不过是为了掩护唐学资的托词，但她还来不及提出怀疑，沈灵的行为又使她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晚上躺在床上，徐浈试图回想沈灵与唐学资的相处，从蛛丝马迹中慢慢归结出沈灵长达十几年的暗恋，跟着唐学资报考大学，跟着他选择同样的职业，甚至买房子这种大事情，也跟着唐学资做决定。小时候他们常常说怕他们几个长大了就会生分，可是时间越是往后走，沈灵与唐学资的生活越是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徐浈想得头隐隐地疼，劝别人总是容易，轮到自己时就开始进退维谷。

谈话没有持续很久，唐学资出来的时候表情有些不对劲，虽然他立即对沈灵露出一个笑容。

午饭结束得很快，吃饭过程中四个人话都不多，大多是唐学资与徐浈在说，围绕着两个人工作与生活，徐浈说着不免嘱咐起唐学资要容纳沈灵的脾气，说他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唐学资让徐浈不必担心。

再多留也没什么话讲，吃完饭后唐学资帮忙收拾了碗筷，坐了一会儿就与沈灵一起离开了。

离开前，徐浈站在门口，握住了沈灵的手，叮嘱了一句：“平时要好好吃饭。”

虽然从他们回来开始徐浈没有说过一句重话或是反对，但从神情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并不轻松。

沈灵轻轻抱了抱徐浈，在她耳边说：“妈，我很开心，真的。”

徐浈点点头放开了沈灵，招招手说了句“回去吧”。

一进电梯，沈灵迫不及待问唐学资：“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你怕他跟我说什么？”

“我有什么怕的？说什么了？”

唐学资定定看着电梯内的楼层数，右手牵住沈灵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他让我们好好在一起。”

“还有呢？”

“没了，就说这个。”

沈灵走到唐学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十六分钟，就说一句话？”

“还计着时呢，”唐学资说完电梯门正好打开，他推着沈灵往停车场走，“回家了。”

沈灵不想不依不饶，但唐学资从他家里出来后，或者说与沈余林在书房谈话后，就带着不明显的闷闷不乐，即使是笑，也像蒙着郁气。

笑意是真实的，但是不纯粹，沈灵可以感受到，但是他无法想明白什么会令唐学资去伪装快乐。

“你爸妈什时候回来？”在车上的时候沈灵问。

唐学资与沈灵本打算趁周末干脆大大方方将两人的事情告诉双方的父母，但是不赶巧，郑丽华与唐霖海报名参加了邻省的三日游，拜访唐学资父母的计划暂时搁浅。

郑丽华因为唐学资半截的电话以及指向不明的短信差点大晚上冲过来找唐学资，唐霖海拦住了她，唐学资后来又回了个电话过去，告诉郑丽华他确实有了男朋友，但没有告诉他们对方是沈灵，只说过段时间会一起回去，而且他们一定会满意，这才让郑丽华放下心来。

“回来也得下个星期去了，这周我会比较忙。”

见沈灵没有说话，唐学资打趣说：“怎么了？着急了？”

“我只是问问。”

“放心，我妈会高兴得语无伦次的。”

“夸张。”沈灵说。

“不信到时候看吧。”

沈灵嘴上说不信，心里却被唐学资的说法取悦到了。

到家后，管理处通过楼宇对讲机联系沈灵，唐学资接的电话，管理处告诉他有一份包裹需要签收，麻烦他下来取回去。

唐学资没多想，挂了电话就去管理处拿包裹。

包裹体积不大，是白色的硬壳纸盒，外包装看起来很有设计感。唐学资随手将盒子调了个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吕颂。

是吕颂寄过来的包裹。

进门时沈灵正在打电话，唐学资掂了掂手里的方盒，沈灵边接听电话边走过来接过包裹。

“嗯，收到了。”

“我知道。”

“好，谢谢。”

沈灵拿着包裹往阳台走，在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顺着胶带的方向裁开。

纸盒裁开里面是两层白色泡沫纸，打开还有一层防震膜，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外面裹得严严实实。

唐学资站在一边看，问沈灵：“什么东西，包这么仔细。”

防震膜还剩最后一层时，沈灵忽然停下来，一只手捏着防震膜，另一只手已经接触到里面的东西。

“怎么不动了？”唐学资问。

沈灵听后慢慢拆出包裹里的东西，他是横着拿的，唐学资第一眼还没认出来，等沈灵拿正，唐学资才看出来，沈灵手上拿的竟是一个缩小版的圣伯莱德杯，形状并不标准，对称性也不强，却让实物显得更加小巧可爱。

唐学资露出一个惊喜的笑，把圣杯拿到自己手上，这才发现这个圣杯是陶瓷的，手感冰凉。

“哪来的？”唐学资笑着问。

沈灵没有回答，指了指圣杯的底部，唐学资顺着沈灵手指的方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缩写，脑中快速形成一个猜想，问：“不会是你做的吧？”

沈灵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唐学资，神情骄傲，像是邀功一样。

唐学资更加惊喜，有些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做的？”

这个便是一段并不愉快的回忆了。

“我生日前做的，想生日那天送给你。”沈灵回答。

唐学资怔了怔，“你生日，为什么送我礼物？”

沈灵转过去收拾包裹的泡沫纸，不太在意地解释：“表白。”

表白。

唐学资好像没有哪天像今天这样高频率地听到这个词语，如果单独去看这两个字，那么带来的一定是美妙与怦然。

但是今天唐学资听到、看到这个词语，只觉得遗憾与涩然。他的表情冷却下来，心里重复着“表白”两个字，然后唐学资抱住了沈灵，比以往每一次都要用力。

“沈灵，沈灵。”唐学资没有说别的，只是叫了两声沈灵的名字。

表白怎么会让人感到难过呢？沈灵的语气那么俏皮，俏皮得不像出自他的笔下。

欢乐的文字怎么会让唐学资难过。

“唐学资，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我想你会觉得非常高兴，这也是我第一次给别人写信，我想手写会正式一些。

昨天你告诉我你喜欢的人一定要非常了解你，要懂得你，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你是在说我。如果你告诉我我只是在自作多情，那也没有办法，我只是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

看到这里你大概已经猜到了我的意图，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不许笑，也不许骄傲，不许惊讶，更不许洋洋得意。

高中起我意识到我喜欢你这件事情，那时候只觉得慌乱，不过现在雨过天青，我从没想过你居然也喜欢同性，你的父母很吃惊，周围的邻居也很吃惊，有些人想要阻止你，但是不可以，因为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