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47)

作者:天良永动机


“那你去亲。”印寒转身离开书房,巨大的摔门声引得楚悠纳闷地踏出厨房:“发生什么事了?”

明月锋烦恼地捏捏鼻梁,长叹一口气,走出书房,说:“没什么,吵了两句。”

“你俩还能吵架。”楚悠新奇地说,“第一回吧。”

“是的。”明月锋走进厨房帮忙,“第一回。”

印寒下楼跑步,边跑边回想明月锋的神态,对方像一夜之间长大,隐藏许多细碎却重要的心事,也在刻意推远他。明月锋习惯一个阶段保持一类朋友,进入新阶段便疏远旧朋友,将精力专注于新关系上,唯一的例外是自己。

难道明月锋也想把他推出交际圈?

就因为他们不再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

按照以往经验推断,这个理由已经足够,明月锋为人凉淡如水,聚合离散皆随缘,如果印寒始终没有和他一个班,估计早就成为明月锋朋友圈最外层不起眼的波纹。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印寒思索,明月锋无法接受过分亲密的接触,会引起恐慌,这更能解释刚才发生的矛盾,这家伙在害怕。

害怕,印寒停下脚步,真是个新鲜词汇,很难与张扬恣意的明月锋匹配,但与当下的情况十分契合。他游移不定,慢腾腾地沿树林间蜿蜒的小路朝花坛走去,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黄猫尾巴笔直地路过印寒,让他想起一件旧事——明月锋想过养猫。

明月锋喜欢毛绒绒的东西,尤其喜欢猫,但他从未表现出喜好,即便在不懂掩饰心思的童年,明月锋也会把各种各样的困难当做借口,克服养猫的欲望,只在遇见野猫时,驻足观望片刻。

从家长的角度出发,这是孩子懂事,不给父母找事,但从孩子的角度出发,这分明是拒绝所有亲密关系的体现,明月锋不愿意为任何人、任何事付出一丁点成本,纵使是一只毛绒绒、单纯可爱的猫。

这样的人,自然抗拒所有人敲碎他的外壳,踏进内心世界,印寒只不过站得离他更近,并非能够为所欲为。

明月锋没有下楼去哄小伙伴,他安静地吃完早餐,洗净碗筷,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查阅苹果官网。为奖励两人考出好成绩,印诚久承诺给他们各配一个苹果5,官网九月份开发布会,数码迷们议论纷纷,期待无比,明月锋也乐意凑热闹。他不担心小伙伴钻牛角尖,印寒是个聪明人,能想明白该怎么做。

北京的夏季湿热,下两场雨,再出大太阳,湿气程度堪比蒸锅。明月锋关上窗户,打开空调,去厨房切一块西瓜,便听到门口钥匙转动的声音,印寒回来了。

“吃西瓜吗?”明月锋若无其事地问。

“吃。”印寒弯腰换鞋,他说,“我在楼下遇见一只大黄猫。”

“我知道它,楼下奶奶都说它是小区的猫王。”谈到猫咪,明月锋如数家珍,“它的领地在阳光最好的中央草坪,喜鹊都不敢落在那块儿。”

“你这么喜欢猫,为什么不养?”印寒问。

“我做梦都想养,这不是没空嘛。”明月锋捏一牙西瓜,坐在沙发边,将垃圾桶踢到脚下,对着桶吃瓜,“等有机会再养吧。”

“你五年级就想养猫。”印寒说,“如果你那时候跟妈妈说要养,现在猫都八岁了。”

明月锋没接茬,一口一口缓慢咀嚼瓜瓤。

印寒瞥他一眼,走进厨房拿了一牙西瓜,坐在明月锋身边吃,他说:“等房子装修完,我打算养只猫。”

“买还是领养?”明月锋问。

“你觉得呢?”印寒反问。

“领养吧,楼下流浪猫挺多。”明月锋说,“你今天遇到的大黄就不错。”

“好。”印寒咬一口西瓜。

明月锋兴致勃勃地规划:“到时候我帮你捉,大黄聪明得紧,不好骗。”他将吃净的瓜皮扔进垃圾桶,站起身走向卫生间,边洗手边说,“好猫喂好粮,咱们买巅峰或者渴望,爱肯拿也不错,到时候多买几种,让它挑挑。”

印寒听他絮絮叨叨,黑黝黝的眼珠情绪尽藏,他想起刚才遇见的大黄猫。猫咪圆滚滚的眼睛,肥嘟嘟的脸颊,四肢粗壮,它轻手轻脚地匍匐前进,金黄的眼睛紧盯不远处翅羽鲜亮的喜鹊。

它大概是整个小区唯一敢打喜鹊主意的猫。

屏息潜行约莫十来米,大黄猫后肢弹起,像只矫健的猎豹扑向喜鹊。察觉到风声而被激怒的喜鹊,迅速扭过脖子叨下一撮黄毛。大猫悍然不惧,紧紧咬住喜鹊半边翅膀,耳朵伏倒,尾巴不耐烦地甩来甩去,直到喜鹊奄奄一息,不再挣扎。

印寒围观大黄猫的狩猎全程,给他无限的震撼和启示——

不着急,他可以和明月锋耗一辈子。

以明月锋面热心冷的性格、深思熟虑的习惯,无需担心他突然开窍,被某个陌生人截胡。毕竟明月锋理性至上,一见钟情的概率约等于零。

不必急于一时,印寒想,世界上没人比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亲厚,无论明月锋心血来潮谈几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印寒都有信心把他们赶走,不动声色地陪在明月锋身边。

再像大黄猫捉喜鹊一样,徐徐图之,一击毙命。

第49章 大一

忙忙碌碌一整个暑假,明月锋深觉比有作业的假期还累。装修房子,去欧洲玩了一圈,花一周时间围追堵截大黄猫。

装修的两套房子,以印寒那套为主,两人信心满满装了个暖色系简约风格。轮到明月锋那套,累得只铺了瓷砖,刷个白墙,随便装一下厨房和卫生间,添置必需的家具,扯上网线,完事。

印寒还想多花些心思折腾软装,明月锋直言算了算了:“大哥,真的,装修太累了,能住就行。”他瘫倒在两米乘两米的双人床上,有气无力地闭着眼睛,“下回买精装的,毛坯要命。”

“这套装的太简单了。”印寒说。

“没关系,我就是个简单的人。”明月锋对住没有太高要求,“有热水,有wifi,有厨房,有床,就行了。”他翻个身,面朝印寒,“我肯定经常住你那,去撸猫。”

“哦,原来我不如猫。”印寒说。

“你别无理取闹。”明月锋无奈地找补,“你那离五道口近,同学聚会方便,还有许多酒吧。我这什么都没有,就离国贸近,方便上班。”

“万一你以后去中关村上班呢?”印寒说。

“那我住你家。”明月锋说,“不交房租。”

“好。”印寒说。

明月锋看着印寒笑,露出一串白亮亮的整齐牙齿,他伸手,摸摸印寒的卷发,说:“你成绩那么好,怎么总是呆呆的样子。”

“我哪里呆了。”印寒不赞同地坐直腰杆,不让明月锋摸。

“浑身上下都呆。”明月锋偏要摸,他扑到印寒身上,将小伙伴好不容易打理的发型揉成鸟窝,“你自己去北大一定会被女生吃掉的。”

“谁让你不考北大。”印寒反驳。

“我不考北大是因为我不想吗?”明月锋气得直乐,“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明天就要报道了。”印寒说。

“我们学校下周三报道。”明月锋说,“明天我陪你去,顺道参观一下北大。”

“你住宿舍吗?”印寒问。

“先住一学期,观察一下情况。”明月锋说,“你呢?”

“我不住。”印寒说,“离学校就两站地铁,我走读。”

“不是近不近的问题,不过崇文门离中传确实太远了。”明月锋说,“你得交朋友,参加社团活动,不只是学习。”

“不是有你。”印寒说。

“我会有新朋友的,你也要有新朋友。”明月锋说。

“比我还要好的新朋友吗?”印寒问。

“不可能,你是最好的朋友。”明月锋说,“最最最好的那种,等我死了,骨灰跟你拌一块儿。”他比喻夸张且诡异,印寒听后却没有笑,而是重重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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