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夺河+番外(56)
作者:鲜切宝石
眼看着第二季度就要接近尾声,杨持离目标依然遥不可及,心中若是没有一分焦虑那必然是作假,但若光顾着焦虑,却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杨持心中安抚自己,好不容易和孩子们见一面,也应当把大部分精力留给孩子们才对,他丢了一个工作,虽输给了杨舒景,必定心中难受,可若是因此忽略了孩子们的感受,那便是因小失大,十分不值当。
这样一想,杨持的心境开阔许多。
石杏的安排——又或者说,傅掩雪的安排——向来十分妥当。孩子们出山之后,是没有闲钱买新衣裳的,为了今天的出游,石杏提早一天就把衣服带过来,尺寸大小竟大多都很妥帖,孩子们穿上,和其他共同参与活动的城市孩子们比起来也是一点不差。
杨持找了个休息的空档,给傅掩雪和石杏分别发去了一条感谢短信。
石杏过一会就回复了,说是傅掩雪要求他做到完美,他作为合格的下属自然不负所托。再者,他也十分喜欢孩子们,和孩子们相处十分愉快。
傅掩雪那头却是一点消息没有,杨持习惯了,只是把相册翻出来看了又看,他的目光也跟着柔和起来:那是一张傅掩雪睡着时的照片,拍摄时间于傅掩雪生病时的傍晚。
那个时候傅掩诤已经离开一会了,橘红色晚霞照到傅掩雪的脸上,世界如此安静,他爱的人这样美好。
主办方允许孩子们把做好的粽子带走,杨持跟着做了几个,均数分了出去,就留了两个带回家,想给傅掩雪和柳姨都尝尝。
一群人往陶艺室走,途径卫生间时,杨持却意外看到一个熟人。
“孟先生,好巧。”
孟堪正皱着眉,擦拭着衬衫上的污渍,脸色看上去并不算好。
“杨持,你们这是……”孟堪看到了孩子们,“这是你的……”
杨持一边递上纸巾,一边道:“这是从我老家过来的孩子们,他们正逢暑假,想来玩一玩看一看。今天正好是端午节,就陪着他们来参加艺术馆的活动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您。”
杨持回想初次和孟堪见面的宴会,孟堪提起在国外时也有看展买画的经历爱好,在这里看到孟堪的确不算稀奇。
黑咖啡在白衬衫上痕迹很难消失,杨敏敏见状,建议道:“大哥哥,你和我们一起去陶艺室吧,那里应该有围裙。”
杨持笑道:“这位大哥哥事务繁多,你倒是真想得出来。”又对孟堪道,“敏敏也是灵机一动,想要帮您,孟先生不要记在心上。”
孟堪气质颓唐,却也不似那般冷漠之人,反而微笑道:“‘来都来了’,衣服呢,脏也脏了,去陶艺室找一条围裙穿穿,做做手工,倒是符合我今天的行程。”
几人来得早,老师还在做课前准备,四个孩子是习惯给山里的老师们当小帮手的,眼下上前争当陶艺老师的助手,直把这位年轻的男老师逗得开心。
杨持和孟堪并坐在一起,一边看着孩子们的身影,一边聊天。
“……孩子们是第一次出山?”孟堪问。
杨持颔首道:“是的,他们和我一样,都是第一次出山。”
关于杨持的身世经历,想必向繁带他二见孟堪之前就已经全部告知。杨持想到岳扬在宴会上对孟堪的辱骂,对孟堪山里人身份的瞧不上,心中只觉得百般感慨。
孟堪浅笑道:“城市里的东西多,花样多,但是见一次玩一次就够了,玩久了,也就腻味了。若是让我选,我倒是想回我的故乡看看……”他望着窗外的蓝天,眼睛微微眯起来,似乎想从那一面巨大的蓝镜子上面寻找到童年的踪迹,“我的老家盛产水果,尤其到了夏天,穿行在各个果林里,一口果子都不必吃,灵魂却已经被喂涨了。”
他停顿了一下,面上的笑容也浅了:“哪像城市呢,哪怕你吃得再多再好,却总是不满足,好像有人追着你,要从你身上抽走什么,再抢走什么。”
杨持不知如何接话,孟堪的人生或许并不像外人看到“孟少爷”一样光明平坦。
人活在世上,各有各的悲欢离合,各有各的幸运和不幸。彼此都不代替彼此受之,如有一人能说说话,也算是一件幸事。
陶艺课不久后便开始了,杨持在这方面的手艺显然次于孩子们和孟堪,一次失误溅得满脸是泥,十分滑稽。去最近的洗手间洗干净回来,才发现陶艺室门口站着一个高挑青年,对方戴着墨镜和帽子,手上端着一杯黑咖啡,杯身上有星星点点的黑渍。
总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眼熟……
杨持正想叫住对方,可男人自打听到脚步声,扭头瞥了杨持一眼便快速走开了。
未等杨持细想,室内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只见几个孩子围着孟堪,用手指在孟堪脸上画着泥做的花朵和太阳。
阳光恍若通人性,合时宜,它欢快地照进来,照在他们身上来。
在这一刹那,在这光芒四射,孩子们围绕着孟堪的这一刹那,孟堪身上的颓丧仿佛被瓦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正享受着难能可贵的欢愉时光。
杨持心道,或许孟堪原本应该就是这样。
或者说,城市里的许多人,原本应该就是这样。
孟堪陪着孩子们做了陶艺和香囊,临到分别时,眼睛依然奕奕有神。
“杨持,希望我今天的‘不请自来’,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怎么会呢?”杨持心情也很好,“孟先生,你懂得多,会得多,孩子们都很喜欢你,巴不得和你再玩闹一会呢。”
“只可惜时间不充足,晚上我还有别的安排,不然还想和他们玩一会才离开。”孟堪说着准备上车,忽而又转过头,“对了,杨持,有时候借助外力并不算一件耻辱,你也不必太轴了……还有,今天谢谢你们,我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杨持怔忡,他不知晓孟堪所说的外力指向何方。是孟堪给他留的选择?是向繁的力量?还是……傅掩雪?
直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面对着傅掩雪,他的确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倔强,仿佛拧着一股神经,非要做出成绩给傅掩雪看。
他的理智很清楚,这是徒劳无功的。
当一个人不喜欢你的时候,哪怕你为他摘下天上的星星,他也不把你放在心上;若是他喜欢你,哪怕你千人嫌万人厌,他也觉得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而在他们这段关系里,杨持想,他便是前者,杨舒景便是后者。
杨持拿出做好的香囊,举起来,放在夕阳下方,微风将它吹动,香气飘向四方。
孩子们不知道,身旁的杨持哥哥,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在山里的青年了。他也有了自己的苦恼,当然,关于爱,关于遗憾,关于嫉妒,这些强烈到能够吞噬一切的情感,他们一并都不知道。
杨敏敏歪着脑袋。
杨持身上洒满了昏沉的暖光,把他勾勒进城市晚景。他有俊俏的脸,目光专注地看着摇晃的红色香囊,那眼睛里有渴望也有迷茫,还有一种……由恋慕而生出的怅惘。
这一幕,杨敏敏记了很久。
多年之后,她成为了某个时尚杂志的主编,总是会对朋友们提起这一天。
她说:“那一天,他站在夕阳下,像一尊铜像。是那种并不金贵,只要不特意停留住脚步,仿佛很快就会湮没在红尘滚滚中一尊铜像。我们在街边等着车子来接,但不知道为什么,等了很久,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才看到一辆黑色的大轿车停在路的对面。
“从车上走下来一个青年,我们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人,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当然,他也和我们一样,不只是目光,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牵引着……他脸上开始笑,笑意又化进眼睛里……一座铜像的‘复活’,好似就诞生在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