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古人直播整活(69)

作者:停云里


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 邙子已经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把自己作的文章当弹幕发上去。

密密麻麻老长一串,一开始邙也还没意识到眼前这狗屁不通的是邙子的杰作, 直播间的弹幕那么多, 又不是每一个邙也都能看过的。就算看过, 也不见得就往心里去。

只是邙子那么小的年纪,所见所感就那么些,写的东西自然也就离不开邙也,邙也就算前面不大放心上,后面一看那张口闭口我爷爷如何如何,我父亲如何如何……

这即视感,又怎么猜不出是邙子所作。

当时直播间也没心思看了,今天小宝难得通过文学作品透露了一些他们世界的历史走向,虽然平日里小宝言辞也会带点儿过去如何如何,但那只言片语只不过让人稍稍借着那巴掌缝隙观了一些纹路,还不待细看就被人合上眼睛,哪有此时这样具体详实。

邙也正是如痴如醉的时候,眼前一串弹幕别提有多抢镜了。

只看了前几十个字,邙也就知道坏了,邙子那家伙一点都不知道避讳,虽然没有直着点出邙也大名,但是那句我爷爷是个喜欢种田的大诗人……你干脆就报邙也的身份证号得了。

再还有我父亲是个工匠,但凡稍微了解一下邙也家庭的都知道这说得是谁了……邙也是真的揍孩子的心都有了。

他忽然想,自古聪明跟懂事不可兼得,你想他聪明,但他不一定懂事……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该打还是要打的。当时就操起一旁的鸡毛掸子,然后觉得这鸡毛掸子都快比邙子的个儿要高了,想想又搁一边儿。

但是心里头不解气,于是像是没头的苍蝇转悠两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单脚支零着就把鞋脱了,走了没两步,脑袋里幻视那些掐腰骂街的泼妇,倒不是鄙视,只是觉得这太有损自己形象了。

于是走到门槛边上,又把鞋给穿上。

等到邙子抬头的时候,就看到邙也背着手,一脸深沉的走过来。他倒是半点没有自己的屁股要遭殃的意识,抬起头两眼亮晶晶的,还搁那儿笑:“爷爷!”

然后放下平板,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踩着木屐蹦跶到邙也跟前,伸出两根藕节一般的手臂,要抱。

邙也:“……”

他到底还是没憋住,伸出手指在邙子的脑壳上敲了个响,不待邙子捂着头委屈控诉,单手就把邙子的腰掐着举起来。

邙子忙不迭的环住邙也的脖子:“阿爷!”

邙也板着脸,把他在怀里头颠了颠,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能耐了你,不跟我知会一声就自己发了?写的什么,给我默一遍。”

邙子:“……”他没想到那么多弹幕,邙也竟然一眼就看到他发的,蛮以为能够瞒天过海,这会儿只能翘起嘴巴,不敢再老虎头上动土,老老实实地应下来:“好噢。”

他拿自己的小脸贴了贴邙也的胡须,一副又乖又软的模样:“阿爷……”

这一声可把邙也一肚子的火给喊熄了不说,还在上头搅和得彻底没了火气。他把另一只手里头攥着的挠杆搁墙边的小几上,双手环着邙子:“这个时候知道好歹了?”

邙子小眼神一路顺着邙也的手落到那挠杆上头,不由得瞪大眼睛,哪里还猜不出来这挠杆的另一用途,总不会是给他挠痒痒吧。

他后知后觉自己离屁股开花就只有一线之隔,脖子上鸡皮疙瘩都支楞起来,小腿肚子一哆嗦,更加用力的圈住邙也的脖子:“子知错了。”

邙也鼻子里哼出一声,把这小祖宗搁那小板凳上头,拿手点了点桌子上的笔墨纸砚。邙子这下可不敢拿乔,老老实实地拿起父亲专门为他打造的,稚童拿起来都不费力的笔杆,沾上墨水就开始书写起来。

因为之前写过一次,邙子也不觉得有什么凝滞,下笔如有神助,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旁边邙也先前在弹幕上扫了几眼,当时就来找邙子麻烦了,并不知全概,此时才看出来这小子写得也不全是口水话。

邙子写得是他的一天——早上他从睡梦中起来,想起今天父亲会从外面回来,非常的高兴。今天的天气又是个大晴天,想到父亲回来的路上不用淋雨,不会因为下雨而拖延了回家的时间,想到马上要跟父亲见面,非常非常的高兴。

因为父亲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来许多新奇有趣的玩意儿,上一次带回来一只会飞的竹鸟玩具,可惜他不小心,让那竹鸟飞得太高,结果摔坏了,他想到父亲这次回来,不仅可以把竹鸟修好,还会带回来比竹鸟更有趣的东西,就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他认为自己父亲是这个世上最伟大的人,他会做很多精巧有趣的东西,除了邙子的玩具,还有一些很有用的家具,他之前的椅子太高了,他坐上去,脚踩不到地,他父亲唰唰两下就给做了一个非常舒服的椅子。

邙子爷爷的腰不好,又喜欢种田,他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种田的大诗人,照顾爷爷的无伯伯都劝他不要种了,家里不缺那点粮,可是爷爷不听。

父亲知道了后,却没有劝爷爷不要去种田,他为爷爷做了个一个不用弯腰就能把田种好的工具。爷爷也觉得父亲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儿子。

可是父亲自己却不这么觉得。

邙也看着看着就不由得看进去了,他是没想到邙子这么小,就已经这么敏锐,看上去写得像是小孩没什么营养的日常流水账,但其实处处写得都是孩子的父亲。

“我的父亲一直认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最不孝的儿子,和最没用的父亲。

他看向爷爷的目光总是充满着愧疚和不安,好像自己是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爷爷但凡有一点不顺心,也许不是因为他,他却总认为是自己的过错,然后就要去请罪。”

“他的眉头总是皱着,我明明因为他给我带来的玩具玩得很开心,想要告诉他我多么的高兴。他却总会对我叹息,说自己多么多么没用的话。好像也对我做了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

“我问我那了不起的,热爱种田的大诗人爷爷,为什么父亲这么了不起的人却总是认为自己没有用呢?”

“爷爷告诉我,那是因为父亲是一名木匠。”

“世人总认为匠人是低贱的,是下九流,父亲的罪并不是他真的有罪,而是世人对他的偏见,施加给他的罪。”

“偏见,我第一次知道这个词,就觉得它非常的厉害,它能够让一个没有罪的人背负着不存在的罪名,它能让我无所不能,最了不起的父亲认为自己无能又无用。”

“为了更了解偏见的力量,我问无伯伯,你认为父亲厉害还是爷爷厉害?”

“无伯伯说,各有各的厉害。”

“我想无伯伯吃的是我家的饭,所以不愿意跟我说实话,于是我让无伯伯带我去镇上,我问田地里种田的农民:一个诗人和一个木匠,谁厉害?”

“农民跟我说:木匠更厉害,诗人作的诗又不能当饭吃,木匠打的家具却是真的离不开。”

“我很高兴,又很困惑,那为什么父亲仍旧认为自己有罪呢?我又去问了很多人,每个人的回答都不一样。有人认为那还是诗人更厉害,因为作诗作的厉害能够当官,当官可就了不得了。而木匠再如何厉害,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一个木匠。”

“然后我发现,其实诗人和木匠都不厉害,最厉害的是当官的。”

“因为诗人有机会被选去当官,所以哪怕他作的诗既不能吃又不能用,仍旧比木匠要厉害。”

“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我还有很多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作诗作得厉害的人能当官,木匠做得厉害的就不能当官呢?”

“又比如爷爷跟我说世人看不到父亲的厉害,是因为他们不了解父亲的能耐所以有了偏见,但我发现其实世人并不是不了解木匠,相反,他们太了解木匠了,所以认为他不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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