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措想了想，慢慢笑道：“春夏可以让小孩在草原上玩，草长得又浓又密，小孩摔倒也不会疼。秋冬就带她去市区，方便又暖和。等小孩四五岁，能坐稳会走路了，我就带她去骑马。”

“再大一点，小孩就可以挑一匹自己喜欢的小马，可以养自己的狗，有自己的猎鹰。”

顾今停神色复杂，又喝了口青稞酒，问：“…那你想要小孩吗？”

嘉措闻言愣了一下，说：“其实我没具体想过…如果出门天降一个小孩，我会想要养的。”

顾今停忍俊不禁，问他：“什么叫天降一个小孩？”

嘉措又给顾今停投放了点儿肉，说：“小孩本来就是长生天赐下的宝贝，要好好照顾她，让她健康自由的长大。”

嘉措长得完全不像是会这么喜欢小孩的人。

他瞧起来就野性难驯，让人很轻易的就能联想到黑豹之类的大型猛兽，完全猜不出来他充满爱意的样子。

但顾今停见多了他温驯的模样，难免对他多一些滤镜，觉得他一定是个好爸爸。

顾今停忽然有些冲动，问：“如果…我是说如果…”

“你现在肚子里忽然有了小孩，你想要吗？你会觉得它不应该存在吗？你…”

顾今停看向嘉措，像是想向他寻求答案：“你会怎么想？”

嘉措垂眸看向他，眼中像是盛满光，脸色却很犹豫，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终于道：“你喝醉了吗…男人是不会怀孕的。”

这瓶青稞酒比起顾今停常喝的高度酒清甜，度数也比高度酒低许多。但顾今停喝的太猛，也完全没吃点儿什么垫垫肚子，难免微微上头。

但这点儿荡漾连微醺都称不上，顾今停只是…

有点担心。

嘉措盯了他一会儿，忽然问：“你不喜欢小孩吗？”

顾今停微微挑眉，神色松散的笑问：“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不是不喜欢小孩。”顾今停斟酌了一会儿，找了个词坦然道：“我只是害怕。”

“害怕？”

嘉措有些意外，他完全没想到顾今停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我之前上过一门选修课，名字叫《与死亡》。”顾今停想了想认真道：“但是在谈论‘死’之前，我们先谈论了好几节课的“生”。”

“我们讨论灵魂啊，□□啊，讨论二元论对它们的影响。讨论人格同一性，讨论□□功能和人格功能哪个决定你存在…”

嘉措静静地看着顾今停，看着他垂下纤长的眼睫盯着只剩下小半瓶的青稞酒，酒液在透明的瓶子里微微晃荡。

而顾今停只是垂着眼，低眉顺目，无辜又可怜。

“如果我们认为□□功能和人格功能同时存在才能证明你‘作为一个人存在’，那么…”顾今停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嘉措：“你知道，在人类生命初期…从受精卵开始分裂繁殖分化，慢慢形成器官、四肢，很久之后才会有精神活动。”

“那个受精卵——它拥有□□功能，但没有人格功能，它的大脑还没发育完全，没有理性不能思考…但它总将会有的。”

顾今停压着眉，连声音也低了下来：“你懂吗？它将来会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拥有独立的自我意识，它会有自己的梦想、信念、愿望、目标、恐惧…”

顾今停望着嘉措，第一次和其他人吐露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

“也就是说，从一团肉里长出灵魂。”顾今停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又抬眼看向嘉措：“我觉得很恐怖。”

“除此之外…我还害怕它带来的一切附带品。关系的改变、身份的认同、未来的计划，我觉得它会毁了一切。”

嘉措静静地看着顾今停，他上午问顾今停在烦恼什么，就有轻微的预感。

顾今停并不是很愿意轻易将自己的苦恼倾述，因为他很善于解决问题。大多数时候他都能理智的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是情感上仍旧会觉得困扰。

顾今停眼圈慢慢红了，水光潋滟，他这样看着嘉措，显得委屈极了。

顾今停垂下眼轻轻说：“我不爱它，我只觉得害怕。”

第45章

“那就不生。”嘉措坐到顾今停身边, 长臂一揽就将顾今停圈进怀里，问：“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忽然想到生孩子？”

顾今停想了一会儿, 还是没能和嘉措坦白这段离奇的故事，只是委屈的开口：“本来我应该在挪威的，我都准备好了。”

嘉措低头盯着顾今停, 顾今停细腻瓷白的皮肤因为酒精作用浮上些粉, 眼尾更是湿润泛红，泪眼盈盈，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拒绝得了他。

“那就去挪威。”嘉措不明白顾今停的盘算, 只是从他的角度给出最能让顾今停开心的解决办法：“有什么事儿我帮你解决？”

顾今停看着嘉措感动得不行, 觉得嘉措真好，省心省力从不折腾人, 不会忙到没时间和他一块玩，而且还是个好爸爸的人选。

顾今停不着边界的正想着嘉措，余光就瞧见了一辆车停在了嘉措院门前。

顾今停忽然暗觉不妙，下意识从嘉措怀里坐直了看向院外。

如果他没记错, 这辆车大概可能也许应该是——

车门被推开, 徐玄应一眼就找到了坐在院内的顾今停，立刻朝他大步走来。

徐玄应气势汹汹、恍若捉奸, 顾今停被他吓的无端心虚起来。

他自我反省，抛下大家和嘉措单独留下来的行为确实不太好, 徐玄应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也情有可原。

徐玄应三并作两步走到顾今停面前，见他一脸心虚样在准备一顿输出, 忽然轻轻皱眉。

顾今停那点要掉不掉的眼泪是被徐玄应吓没了, 但通红的眼圈却还没褪。

徐玄应长腿一迈，权把嘉措当空气, 坐到顾今停身边捧着顾今停的脸瞧，问他：“怎么还在这儿哭上了？”

顾今停一旦理亏就乖得很，往徐玄应的方向凑了凑，任由徐玄应捧着自己的脸，嘴上应他：“你才哭了。”

顾今停和徐玄应提起过关于“孩子”的事情，虽然那时顾今停糊弄过去了，但现在如果旧话重提，徐玄应难免会起疑。

只好把刚才同嘉措说的话再和徐玄应说一遍：“我想去挪威，我本来都准备好了去那儿住一个月的。”

徐玄应往嘉措的方向瞥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顾今停笑道：“怎么这么可怜啊。”

“去不了挪威就躲在这儿哭？”徐玄应在顾今停眼下摸了摸，问他：“你那事儿..不能等玩完回来再说吗，有这么着急？”

“不行。”顾今停叹了口气说：“时间紧任务重，我还没有任何头绪。”

嘉措不动声色的听着他们的谈话，这才看了许玄应一眼。

徐玄应总是喜欢炫耀似的卖弄他和顾今停的小秘密。

含糊不清的代称、似是而非的句子，含义不同的词语，似乎他们之间有太多只可意会的东西，只有他们可以解码的加密聊天。

徐玄应习惯用这种不露声色的方法彰显他和顾今停的亲密，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儿可以介入。

徐玄应轻轻颔首，挑眉又道：“那就不着急…先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

“我差点儿以为你出事了。殉情的时候没死，现在死了别说头条了，娱乐新闻都上不了。”徐玄应环视了一下四周，又剜了嘉措一眼，问顾今停：“留下来做什么？”

顾今停掀起眼皮无辜地看着徐玄应。

他总不能和徐玄应说，因为想试探试探嘉措肚子里有没有他的孩子所以和嘉措单独留下来吧？

但是徐玄应明摆着一副问罪的样子，顾今停只好拽着他糊弄；“留下来玩嘛，你来草原一趟没吃过烤全羊不可惜么。”

顾今停连忙把自己的盘子放到徐玄应面前，亮晶晶地瞧着他道：“你尝尝，超级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