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羊(62)
作者:东北北
丛向庭面无表情,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不过转过头看向阮余的时候表情就变了,眉眼都温柔了几分,对阮余说:“晚上我再来接你。”
当着陈奕西的面,阮余没让丛向庭下不来台,用几乎看不见的幅度点了下头。
丛向庭笑了下:“那我走了。”
走进公司,阮余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陈奕西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等电梯时,他忽然问阮余:“你们吵架了?”
虽然不那么明显,但他感觉刚刚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可阮余只是顿了下,说:“没有。”
陈奕西还想问什么,正巧电梯到了,打断了他。
到办公室时间还早,阮余本来打算去茶水间冲杯咖啡,但摸了摸肚子,最后还是换成了牛奶。
等牛奶加热的功夫,陈奕西端着杯子走进来,按了咖啡机后站在阮余旁边。
“那个,”他斟酌着开口,“你和丛向庭现在还住一起吗?”
昨晚刚赶出去。
不过阮余不想多说,含糊地说;“嗯。”
“哦。”陈奕西忽然沉默下来,似乎陷入了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牛奶加热好了,阮余却没走人,转过身看陈奕西,一点征兆没有地说:“你以前是不是跟丛向庭说过什么?”
“嗯?”陈奕西愣了下,“你指什么?”
“说我告诉你我是被他强迫的。”
阮余的表情和跟陈奕西谈论工作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语气都很温和,但陈奕西握着水杯的手却倏地攥紧了。
他立刻就意识到阮余说的是什么,那天在饭店和丛向庭的争执大概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我.....”陈奕西想说说自己不记得了,毕竟都过去五年了,只是一句话而已,根本无从查证,但看着阮余的脸,他顿了顿,还是说,“我是说过。”
“为什么?”阮余问,“我没有说过这种话。”
陈奕西慌乱地偏过视线,可又觉得自己做得没错,虽然说了谎,但当下只是因为愤怒才会口不择言,而且他的出发点是好的。
“我只是看不惯他那样对你,他本来就是强迫你的不是吗?”
阮余皱了下眉,不认同地看着陈奕西说:“不是。”
“怎么可能不是,你来B大不也是为了躲他吗?”陈奕西语气有些焦急,为了证明自己没错,还找出了证据,“高中他就那样对你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记得吗,在楼梯间他还强吻了你!”
似乎是难以启齿,又或者对丛向庭深恶痛绝,陈奕西还想列举丛向庭的其他罪证,阮余却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陈奕西立刻被定住了,呼吸停滞了几秒,心脏渐渐被苦涩填满,连平稳的声音都维持不住:“你不记得了?”
阮余记不起来,因为他和丛向庭以前很少接吻,更多是粗暴地解决欲望。
不过确实有一段时间,丛向庭总喜欢在学校冷不丁就亲上来,阮余每次都被吓一跳,似乎就是为了看他慌张的样子,每次亲完丛向庭都会露出恶趣味被满足的表情。
但没多久丛向庭就对这个游戏玩腻了。
看着阮余脸上的迷茫,陈奕西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苦笑了下说:“那天我记得很清楚。”
甚至到如今都念念不忘,在他心中,阮余一直都是那天阳光下的少年模样。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这不妨碍丛向庭压根就是个人渣,他这种人知道怎么尊重人吗。就因为家里有点钱,成天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谁也瞧不起。你知道当时其他同学怎么说吗,他们都说你是丛向庭的跟班,但凡他对你有心,怎么会容忍其他人这么说?”
陈奕西越说越愤怒,仿佛经历这一切的人是他自己,可阮余越听越觉得他只是看丛向庭不顺眼而已。
阮余对跟班这个称呼并不敏感,小时候李钦天天这么喊他。
在学校喊,去丛家也喊,进院子就问丛向庭你的小跟班呢?等看到阮余,也左一口小跟班右一口小跟班地叫,回家就坐在地上跟爸妈闹起来了,说我也要个小跟班,就像阮余那样的。
那时他还以为阮余是个女孩,白白嫩嫩的,多可爱啊,甚至拿出最喜欢的玩具跟丛向庭交换,让他把小跟班给自己。
后来被丛向庭踹了一脚,整张脸摔在地上,下巴被磕出血,他又回家哭了好久,直到知道阮余不是女孩而是和他一样的男孩才作罢。
被李钦闹了这么一通,很长一段时间阮余对自己的定位都是丛向庭的跟班。
当时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丛崇阳单单把他从福利院领回家,明明还有很多比他年龄小的孩子,丛崇阳偏带他回来住大房子,给他买衣服,还吃很多好东西,原来是为了给少爷找个跟班。
但丛向庭不让叫他少爷,阮余甚至为此纠结了几天,要不要叫他老大,但感觉丛向庭应该也不会喜欢,最后没过几天就把这事忘了。
再后来,阮余长大一些后,隐隐明白了自己在丛家的作用,也就不觉得自己是跟班了。
事实上他根本没做过跟班该做的事,丛向庭不论在家还是出行都有一大帮子人照料,轮不到他这个小跟班伺候,他唯一能做的可能就是在旁边沾沾光吧。
可李钦喊顺嘴了,小学的时候喊他小跟班,到了初中高中也喊,所以每去一个新学校,阮余是丛向庭的小跟班这件事都会传播开来。
是不是跟班根本无所谓,其他人怎么看也没什么关系,阮余更不解的是陈奕西为何如此义愤填膺。
他认真地解释:“我不在乎这种说法,而且说是跟班也不算错,我本来就是被丛家养大的。”
“你为什么,”陈奕西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为什么总是偏心丛向庭说话?他根本就不尊重你,高中的时候是这样,你来B大上学,他一样不放过你,硬追过来,这些你都忘了吗?”
陈奕西是真的不懂:“为什么你还是要跟他纠缠,他究竟哪里好?”
阮余愣了下,他偏心丛向庭吗?
也许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和丛向庭的事说不清的,你不应该传达我没说过的话,这会对我产生困扰。”
至少听丛向庭又凶又委屈地一遍遍强调什么强迫不强迫的时候,阮余很头疼。
陈奕西感到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阮余说:“嗯。”
一直以来,陈奕西都当阮余是需要被拯救的存在,丛向庭则是那个劣迹斑斑的恶龙,做遍丧尽天良的事。
可现在阮余的意思却是他根本不需要被拯救,也没有被迫害,从头到尾都是陈奕西自己的幻想。
“丛向庭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除了出身还剩下什么,连脾气都控制不住,就是个未开化的野蛮人,怎么值得你这么帮他说话?”陈奕西接受不了。
阮余“啊”了一声,却说:“他现在脾气变好很多了。”
就连这句话都是在替丛向庭说话,陈奕西露出受伤的表情:“你......”
“还有件事,”阮余打断他,“我今天会提辞职,当初来是你推荐的,所以提前告诉你一声。”
“为什么忽然要辞职,”前一天陈奕西还在劝阮余转正式员工,今天就听他说要离职,“是因为我?”
“不是,我来这里上班本来就是刚回国过渡一下。”阮余解释。
陈奕西不信,阮余是在责怪他,也怪他多管闲事,所以才会不愿跟他共事。
他突然很想问问阮余知道自己曾经找过他吗?丛向庭告诉过他吗?肯定没有,丛向庭那种小人不会说的。
但没意义了。
陈奕西脸色变得灰暗:“我知道了。”
阮余点点头,结束对话,端着已经从热变温的牛奶往外走。
“有时候我宁愿你没回国,”身后传来陈奕西低沉的声音,像在喃喃自语,“这样就不会跟丛向庭搅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