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羊(32)

作者:东北北


这里是单人病房,宽敞明亮,床头甚至摆着一束鲜花。

这里没有锁链,没有脚铐,没有暴力。

有人推开门,阮余坐起来,看见一名清瘦精干的男人走进来。

“醒了?”他的声音很好听,走到病床边,自我介绍,“我是丛先生的秘书,你可以称呼我Aron。”

“你....好。”

阮余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比沙漠里的仙人掌还要干。

Aron倒了杯水,递给阮余后开始说明自己的来意:“明天你就可以出院了,丛先生想尽快安排你出国,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考虑的?”

他将带来的资料放在阮余腿上,上面是几所国外大学的简介:“你可以看一看,这些学校都可以申请。”

虽然Aron是在咨询阮余的意见,但不论是口吻还是行为都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阮余也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双手握着水杯,低声说:“我知道了。”

Aron点点头:“明天出院我会再过来一趟,到时候你可以将挑好的学校告诉我。”

阮余的嘴唇沾了水,看起来不似刚刚那么苍白:“丛叔叔....他没事吧?”

“丛先生很好,你不用挂心。”Aron平静地说,“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阮余想下病床送他,被拒绝了,最后只说了声拜拜。

单人病房很安静,除了护士偶尔进来以外,不会有其他人打扰,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阮余不太适应这里,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第二天Aron来给他办出院手续,递过来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全新的手机和个人证件。

“手机卡给你换了新的,我的号存在里面了,有事可以联系我。入学申请走流程需要一段时间,丛先生的意思是等签证下来了先送你出国,正好提前适应适应环境。”

Aron带他去了一套公寓,私密性很强,从进门到电梯都需要刷卡,楼下有安保24小时站岗。

他很忙,交代完就离开了。

阮余在这里住了几天,觉得自己确实心很大,之前发生的事几乎要淡忘了,只要不刻意去想就不会想起。

手机是新的,里面什么都没有,阮余对养乌龟失去了兴趣,改换成了消消乐,连着通了一百多关。

他还在电视上看到了丛崇阳,新闻里他拄着拐杖参加活动,精神看起来很不错。

隔天Aron就打来电话,说机票定好了,第二天会准时来接他。

挂断电话厚,阮余晚上有点失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所以在听到第一声门铃响起时,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第二声响起,他才从床上起来,透过猫眼看到外面的丛向庭。

丛向庭听到了走近的脚步声,但等了半天门都没打开,有些沉不住气地说:“阮余,开门。”

门内一片安静。

“我不干别的,只是来看你一眼。”他单手支撑在门上,声音有不正常的停顿,“你,你不用担心,看完你我就走。”

在他以为还是不会有回音的时候,门打开了,阮余站在门内看着他。

对比阮余的干净,丛向庭此刻的形象算得上十分之狼狈,简直像个流浪汉,但他还是扬了扬嘴角,拿出许久未用的礼貌,问他:“能让我进去坐一下吗?”

丛向庭坐在沙发上,面前是阮余给他倒的水,他端起来看了半天,没舍得喝又放回去了。

“你的腿怎么了?”阮余站在旁边。

“啊,”丛向庭是一瘸一拐走进来的,倒也没遮掩,说,“老头把我关起来了,我从楼上跳下来,可能崴到了吧。”

阮余朝他的腿看过去,因为有裤子遮着,看不出什么来。

丛向庭拉了下他的手腕:“别站着啊,坐过来。”

阮余坐在他旁边,又问:“你挨打了?”

不怪他这么问,主要是丛向庭脸上实在精彩,大大小小不少伤口,新鲜到有些血珠都没干。

说到这个,丛向庭有些得意地扬了下眉毛:“我把老头打了。”

阮余静静看着他。

“他忌惮外公外婆,不敢跟我动手。”讲完这句话丛向庭停顿了下,似乎在克制什么情绪,然后才说,“他也没那么厉害。”

丛向庭用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阮余,冷不丁像是很欣喜地说:“你胖了点。”

丛向庭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看起来发自内心的高兴。

“嗯。”阮余说。

他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除了打消消乐就不干别的,自然会长胖。

倒是丛向庭瘦了很多,浑身上下没有一两多余的肉,能看出来状态很糟糕,眼下乌青严重,不知多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脸上除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和青紫外,额头的一块血痂尤为惹眼,应该是那天磕在沙发上留下的,照这个大小和深度,血痂掉了后肯定会留疤。

他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沾了泥土和碎草,像在哪里滚了好几圈后过来的。

说他像流浪汉一点都不委屈他。

丛向庭丝毫没有把别人家沙发坐脏的自觉,语气平常地问:“你要出国了?”

阮余说:“明天的机票。”

丛向庭没说什么,移开视线看着地板,像在发呆。他不说话,阮余也安静坐在旁边,过了一会儿,丛向庭忽然说:“我有点困。”

没等阮余说话,他就把头靠在阮余的肩膀上,声音带了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小声说:“让我靠会儿。”

虽然消瘦了很多,但丛向庭的体型还是比阮余大了整整一圈,这个姿势不应该舒服的,他却如同找到了最舒适的地方,竟然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阮余听着耳旁变得悠长缓慢的呼吸,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现在是半夜十一点三十五分。

丛向庭的体温依旧高于常人,很快阮余就觉得自己和他贴在一起的半边身体热乎起来。

在钟表跳到十一点五十分时,外面传来敲门声,以及大概是保镖的声音:“少爷,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阮余听他们喊了两遍,侧了下头,发现丛向庭已经醒了,正抬眼看他。

他们对视了几秒,丛向庭忽然问:“你会恨我吗?”

阮余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才说:“不会。”

没想到丛向庭笑了下,声音很低地说:“为什么啊,还是恨我吧,我这么混球。”

他垂下眼,固执地重复了一遍:“还是恨我吧,别忘了我。”

阮余想丛向庭现在应该是很难过的,虽然他没表现出来。

他今年度过了非常糟糕的十月份,做了疯狂的事,也做了后悔的事,到头来还是需要接受阮余的离开。

保镖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门被打开,客厅涌进几名穿着黑西服的壮汉。

他们站在丛向庭面前,还是那句话:“少爷,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阮余以为丛向庭会说些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起身跟他们走了。

门被关上。

周围又恢复安静,阮余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觉得有些冷,身上只有刚刚丛向庭靠过的位置还残留一丝温暖,不过维持不了太久,很快就会消散。

他再次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还剩最后一圈正好十二点整。

分针变成了蜗牛,背着重重的壳,一点点朝前蛄蛹,吃力地向着终点爬行。

十二点的钟声没有响起,蜗牛又变回分针,轻巧地跃过去,开始新一圈跳动。

唯独他们相依为命的十年,在今天结束了。

第28章

三年后

S国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比如阮余搭公车来超市的时候还是晴天,买完东西出来就忽然下起了雨。

他站在超市门口看了眼阴沉的天空,在心中默默想几分钟后雨过天晴的可能性有多大。

等了五分钟,他确认了,是百分之零。

来一趟市中心不容易,因为需要坐很久的公交,所以阮余每次都会买够半个月的生活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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