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未可料(61)

作者:猫十六斤


“哪有那么巧的事?”丧门坚的一个手下说。

丧门坚正对简行严而坐,显得毫无防备,他转着右手拇指上的一枚鹿角扳指,经年使用使得髓腔发黑,是满清入关前的武扳指,价格不菲。“可你被英国人抓了去,不是你杀的人,他们会随便得罪你爹?”

简行严思考了一会儿,把手一摊,答到:“我不知道。”

只听丧门坚干笑几声,说:“我喜欢你的干脆。”

“在坚叔这里,想不干脆也不行。”

“可是我又不要做那包青天,我只管杀人偿命,替我弟兄要个交代,不然这堂口怎么坐得住?”

张李二人听到这里脸色都变了,真以为简行严要被这群“江湖儿女”动私刑,也不知道是喂狗还是沉海,会不会波及旁人,可简行严仿佛没带脑子一般,淡然说到:“不是吧,坚叔,虽然我家老简不是个好老头,但是我绝对是个好青年,孝敬长辈,关心邻里。”

“怎么个孝敬法?”

“听闻坚叔趣味独特,我身边这两个,介绍给您怎么样?”

丧门坚闻言,将吓傻了的张眠花和李宿柳上下打量一番说:“看不上。你本人倒是可以。”说着他的目光移到简行严的脸上,就像一只贪婪猥琐的舌头舔过来了一样。

简行严不觉受辱,反而无所谓地笑了,他这一笑,罡风吹至凌虚台,是白鹿也卧、芙蓉也开,舒展中混进一丝艳丽,让丧门坚看呆了。

刚刚险些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小张和小李,一边长舒了一口气,一边叹到,X,美人计!

“莫非简少爷也是同道中人?”丧门坚回过神来问到。

简行严似是而非,把方才酒保端上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谁知道呢?”

对面又笑了一声,然后说:“滚蛋,你当我是个傻子吗?我现在问的是人命的事,你老实给我说这个。”

那一刻,简行严的表情仿佛喝酒喝断片。

张眠花用脑波对李宿柳说,美人计没用便装傻么?

“哎——你们啊,磨叽半天一点进展也没有,那边的少爷,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屁来!”忽然毫无生趣的酒吧里响起另一个声音。

丧门坚的手下连忙四下望去,只见除了他们之外早已空场的酒吧里其实还坐着一个人,穿得体面像是个正派人,再看身型瘦中有肉,是个练家子。

“你是谁?”

“福尔摩斯·肖。”

“啥玩意?”

那人似乎刚刚耍了个宝,自己偷偷乐了一回,正经回答到:“《槟榔晨报》的记者,肖海。”

这个名字简行严听过,是张靖苏从北边带来的学生。当然福尔摩斯他就更清楚不过了,《血字的研究》是他非常喜欢的侦探小说。

丧门坚转向肖海的方向,问:“记者吗?我可不与这个职业打交道。”

“我和坚叔的事,你有什么高见要发表吗?”简行严不想放过一线希望。

肖海坐着没动,先是很潇洒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才缓缓开口:“事情很简单,我看过事发现场,那个小混……家俊是背后中枪,前胸喷血,倒下的时候面对着简行严,而当时——”肖海停下来,用手比划了一下继续说:“简行严已经昏倒在地了。”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不是假话?证据呢?”丧门坚冷冷地看了肖海一眼。

肖海学着简行严的样子把手一摊,回答:“证据不在我手上。”

“那你说个屁!”简行严等了半天的希望眼看落空,于是还给肖海一个“屁”字。

“要看简少爷当天所穿的裤子臀部位置有无血点,再对比现场地上的半块喷溅血迹,两处痕迹对得上就能说明血喷出的时候这位少爷已经倒在地上了。”肖海说完独自饮下杯中酒,假装自己是一位孤独而冷峻的侦探。

丧门坚把他的话默默消化了一会儿,将信将疑地说:“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他今天本来就没打算找简行严麻烦,主要是对方自己撞上来,当着一帮弟兄的面,丧门坚又不能不为死去的手下要个交代,虽说性子上来逞一把威风,可威风也不便逞得太过,简行严的背后可是站着一位身为槟榔屿大富商的爹,刚巧肖海给了他一个台阶,他就顺着台阶下来了。

“那我们家俊是谁杀的?”一个体格粗壮的小混混追问。

“拿手枪的人躲在暗处射击,那人在家俊死后,将简行严的指纹印在枪身上,应该是要陷害于他。”肖海指着简行严,“你可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吧。”

“说了半天,等于还是不知道家俊是被什么人害死的。”小混混总结。

这个时候丧门坚觉得自己需要站出来把控一下全局了,他从吧台前腾一下站起来,对肖海说:“就当你说的都是真的,肖记者,你把这位简少爷的嫌疑洗清了,却还是没给我们一个答案,是谁杀了家俊。既然这样,我就委托你帮忙查出真正的凶手。”

肖海也站起来,“我不——”

“诶,别搞错了,我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你让我失去了一个复仇目标,就得给我带个目标来,也叫你好好记住,槟榔屿上可没有普通人随随便便插手帮会事情的规矩。”

刚才发过言的小混混补了一句:“《槟榔晨报》的记者,肖海是吧,记住你了。”

这下轮到肖海脸色难看了,他莫名其妙地盯着丧门坚被手下们簇拥着离开,挠了挠自己扁平的后脑勺。

“英雄啊,英雄!”李宿柳过去来了一句。

“你谁啊?”

简行严也跟过去说:“肖记者,多谢你了!不如换个地方我们一起喝酒去吧!”

第47章 论人的多面性(二)

面对简行严的邀请,肖海没有拒绝,他今日休假,本就无所事事,在住处待不住跑出来喝喝酒管管闲事,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被人布置了一个找出真凶的任务。福尔摩斯·肖两眼一黑,心中流泪,索性换地方继续喝酒,一醉解千愁。

简行严拉上肖海,还有存在感相当低的张眠花、李宿柳,一共四个大男人,挤上同一辆汽车奔向另外的酒吧。

一路上四个人没怎么说话,肖海暗暗想着,简行严这么号人物,平时听周围人的谈论像是个二百五,走近一看吧,且不说脑子是假不好还是真不好,起码风度是绝对不俗的,面对丧门坚的那股淡定也十分可取,也难怪都被人说成二百五了,异性缘还那么好。哎,这世道,又要看钱包又要看皮囊,自己两样都不灵光,肖海为自己不平。

“就这里吧,你们看行吗?”简行严指了指窗外。

张眠花看了一眼,吃惊地抬了抬眉毛,李宿柳则直接说:“哟,今天要跟着我们简大贵人开一回洋荤咯!”

肖海也看了一样窗外,外头的酒吧只有个英文招牌写着“Lose Cat”,灯箱彩灯一概皆无,圆栱门上挂着一块用英文写着营业时间的小木牌。他不解地问:“这家酒吧怎么了?”

“这家酒吧,平时都是一些做官的英国人去,里头连个吧女都没有,还得自己带。”李宿柳解释。

简行严让司机停了车,付了车费,打开副驾的车门,把折叠了许久的长腿往外一伸,回头说:“我今天就喜欢这种的,你们到底下不下车?”

后座上的三位连忙从车上下来,一行人鱼贯而入走进这家“Lose Cat”。

“Lose Cat”比别家酒吧稍亮,少了点意乱情迷的味道,多了点繁复的装潢。一群英国人围在沙发上,除了他们之外再无其他客人。酒吧老板是个英国人,看到简行严,主动过来招呼。简行严当仁不让,坐下来替同伴把酒水安排好。

“看,清清淡淡,多没意思。”李宿柳还在唠叨个没完。

张眠花接过话:“行严喜欢就行了,清淡也好,免得带一身香粉味回家,家里那个又要哭哭啼啼个没完。”四人之中唯独他已经成家,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他的母亲张太太一生所爱两件事——包打听和说媒,所以肥水不流外人田,资源优先供应给自己人,张眠花早早娶了老婆,几年下来无所出,听说张太太现在开始张罗给他纳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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