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未可料(56)

作者:猫十六斤


把个甘小栗看傻了。

英国水兵发现了他,其中一个骂了一句,甘小栗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想起死去的家俊说过他们堂口坐馆喜欢漂亮小伙子,又想起方才在高家目睹为爱奋不顾身的高燕晴,心口突突地跳。

“甘小栗,你跑什么?”一个声音叫住他。

是张靖苏。多时未见,张靖苏还是戴着金丝眼镜,一袭长衫在膝盖处有些磨损,一只骨节突出的手抓着几个包子大口吃着,吃相是张老师永远的破绽。

“我,我回家啊。”甘小栗停下来喘口气。“张老师刚下班吗?”

“倒也不是。”张靖苏把嘴里包子咽下,端详着少年的脸。少年眼里带着憔悴,头发因为跑步而被风吹起,露出额头,额头有道小伤口,恐怕他自己都没察觉。张靖苏皱起眉:“我听说你被宪警误抓了,看你平安无事的出来,也就放心了。”

“没事,我啊,以前请人算过命,说是总能逢凶化吉。”像是安慰人一般,甘小栗笑盈盈地回答到。

“逢凶化吉,那就好……”张靖苏脸上表情微微一变,“我有什么资格问你呢,我连关心你的时间都没有,更没有帮你做点什么。”

甘小栗摇摇头,饶是他自己在身陷囹圄的时候也没有想起张靖苏来,他可是连老赔天财都想过了。他说“我也没怪您”,说的是真心话。

可张靖苏硬是更进了一步,攻城略地地冲到他的面前,一把伸手抱住他的肩膀,这下可好,两只抓过包子的油手碰到了一身酸臭的甘小栗,张靖苏一点也不嫌弃,把下巴重重地搁在甘小栗的头上,从胸膛里发出声音:“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又把甘小栗当成金岁寒了。

第42章 高小姐,侄小姐(二)

被张靖苏抱住,甘小栗大脑一片空白。刚刚他还为了别人的爱情心里突突跳来着,现在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直到他记起在张靖苏寓所里看到的照片,照片上跟张靖苏肩并肩的男人跟自己有七八分的相似,他的想象才停住脚步。

“张老师……要……出人命了……”甘小栗费力地把自己从张靖苏手臂中拔出来。

张靖苏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他幻想中的金岁寒立刻如泡泡般破掉,他带着几分失望慌忙向甘小栗道歉:“对不起,我……”

“您是不是想起了您那个好友,就是我见过照片的那一位?”

张靖苏老脸通红,没做声算是默认了。

上一次谈到这个人,话题没有深入进行下去,这一次甘小栗受到刚刚英国水兵的影响,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刨根问底,于是选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含蓄的方式:“您知道有句话叫做——梦里梦到的人,醒来就要去见他吗?”

而这句话在张靖苏听来,却是一点也不含蓄。他静静地望着甘小栗那张和金岁寒八分相似的脸——甘小栗最近在英国人手上吃了点苦,脸上少了点活泛、多了点严肃,和金岁寒更像了。张靖苏苦涩地说:“梦里梦到,我的梦里几乎每天都有他,只不过醒来再也见不到他了。”

说到情动处,他忍不住要伸手触碰甘小栗的脸,“我醒来见到的,便是你……”

甘小栗承受不起这么情真意切的剖白,往后退了一退,擦着张靖苏的指尖游开了。“他不在世上了么?”

“嗯,我回国之后,听说他在日本生了重病,当时他家已经败落了,早就没有钱再供他念书。我好不容易在上海找了一份教书的工作,收到第一份薪水就给他汇过去。过了几个月,钱被退回来,说人已经不在了。”

甘小栗只见识过张靖苏如何对待江姵芝,哪知道原来张靖苏还有这样多情的往事。

“真的挺遗憾的……”

“实在是对不起,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我那位朋友,他叫金岁寒,因为生在腊月,人也应了这个名字。”张靖苏说着,发现自己拉着甘小栗站在路边就这么聊天实在耽误事,收起他刚要展开的人物介绍,问到:“你往哪里去?”

“回姓周桥。”

“正好我们顺路,一道走吧?”

于是两个人走在槟榔屿的夜色里,甘小栗默默地想,当这样厚重的感情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像高燕晴那样执着?像英国水兵那样浓烈?还是像张老师那样遗憾?

甘小栗的情窦大致就开在这一天里。

回到木屋,老六天财一干人等果然在玩扑克,见甘小栗平安回来,十分高兴。老六刚好从厨房端出一盆白斩鸡,招呼甘小栗来吃。

甘小栗见桌上有一瓶“春生堂”,平时滴酒不沾的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顿时脑袋开始晕晕乎乎,嗓门不自觉的大了不少:“你们在这有吃有喝,没有一个人想起我!”

天财扯下鸡翅就往嘴里塞,笑道:“我们都是臭鱼烂虾,不敢往那种地方送人头。再说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老六也帮腔:“我们这种人只需在宪警队门口一晃,里头就鬼手来钩我们。”

甘小栗接着酒劲坐到牌桌前,今夜他运气好,把把能赢,天财输得指着自己的裤子做抵押,他摇头不要,没曾想摇着摇着自己先从凳子上转了下来。大伙上前一看,发现睡着了,想他大概是刚放出来,精神上终于放松,由着他去睡。他们并不知道在甘小栗做了一个怎样春光旖旎的梦。

第二天天不亮,趁着众人还在打鼾,甘小栗轻手轻脚从天财他们房间爬出来,洗裤子去了。

早早去铺子开门,已经有街坊借购物之名过来打听昨天高家的事,正所谓“早起的鸟儿有瓜吃”。甘小栗心里明白高燕晴的“来龙去脉”,不敢往外说,只能和街坊打马虎眼。

二楼窗子打开,高老板黑着脸站在窗前咕噜咕噜地漱着口,冷不丁“哇”一声,吐一口水下来。

晚些时候,甘小栗听老妈子说,高燕晴在柴房被锁了一夜。老妈子不怀好意地跟甘小栗说:“昨天你看见那个女娃了吧,被人破了瓜,性子嘛也差了点,长得倒是标致。”

甘小栗反驳:“没看清,肯定没我小蔡姐漂亮。”

“你当你小蔡姐是什么好人?”

“妈妈您一把年纪了,早该看透的呀。哪有什么好人坏人,只有美人和丑人!”

这时何氏摔了门帘走过来,指着老妈子没好气地说:“青天白日的嚼舌根,你衣服洗完啦?”又塞给甘小栗一碗白饭,说:“你去柴房送饭去。”说着她又摔门帘走了。

甘小栗注意到何氏脸上有淤青,给了个眼色给老妈子,老妈子会意,一指柴房,小声道:“她打的,闹了一晚上,叫着喊着要逃跑。”

高家的柴房在最里头,不管是离铺子大门还是离侧门都最远,柴房门从外面被栓上,高燕晴在里头被关了一夜,连个床铺都没有,又是蚊虫叮咬,又是干渴难耐,她嘴上还是十分强硬,送了甘小栗一个“滚”字。

甘小栗好声好气地说:“侄小姐,你把这碗饭吃了吧,不管有什么计划,总得吃饱肚子先。”

高燕晴靠在一捆干柴上,看了自己的“仇人”一眼,说:“什么计划?你是我叔叔派来套词的吗?”

“我就是店里一个小伙计。”甘小栗把饭碗放在地上,无辜地回答。

“昨天不就是你阻我去路?”

“是巧合。”

高燕晴想到这家伙现在对自己的事了如指掌,恼羞成怒,把碗一脚踢开,“我不吃,你们饿死我吧!”

甘小栗细细把洒出的米饭拾回碗里,劝到:“饿坏身体,何必呢?我去跟你再倒点水吧。”旋即便跑了出去。

又等了半天,高燕晴听见开锁的声音,见甘小栗抱着一只茶壶和一个水杯走进来,冷眼瞧着,他竟然从壶里倒出酸梅汤。

“快喝吧,还是冰的。”

高燕晴一晚上滴水未沾,看到酸梅汤忍不住口舌生津,终于起身,端起杯子大口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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