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未可料(41)
作者:猫十六斤
简行严一看,说:“别,别,别,张老师,今天我可是刚请您吃过早饭,吃人的嘴软,不如您今天就听我安排,我们来聊天吧。”
“聊什么?”
“聊您是怎么来的槟榔屿?”
“那有什么可说的,我来都来了。”
简行严抓了抓脑袋,说:“那聊一下你我共同的朋友甘小栗?”
“背后说人坏话?”
“不是,我是觉得,听他说跟您也就在宁波才认识,可我老觉得您对他好像认识很久了。”
张靖苏没有立刻反驳,停顿了半分钟才说:“那是你涉世未深、识人不明。”
“涉世未深……”简行严似乎在仔细思考这个词的意思,“只有人说我’玩胯子弟’,还没谁说我涉世未深。”
“等,等一下,”听到这里,张靖苏突然开始大幅度耸动肩膀,继而发出轻轻的笑声,“你说’玩胯子弟’……敢问阁下,胯下好玩吗?”
他突然皮了这么一下,令他的学生简行严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要如何接话,只好坐在桌前以手托腮,看窗外夕阳染红了天际。
隔着树荫,简行严看到鞍前马后伺候父亲的司机匆匆走进屋子,他哪里知道这会司机正在跟简旌报告甘小栗的行踪。就连张靖苏也没料到,自己虽然在《槟榔晨报》末版的“寻人启事”隐去甘小栗的地址,换上了报社的联络方式,却没能起到应有的作用,甘小栗还是第一时间被人发现了。
“老板,这小子八成就是荣叔的儿子。”司机把手拢在简旌耳畔,对他悄悄说到。
简旌闭着眼睛,没做声,过了片刻才说到:“除了姓名,你还有别的什么证据吗?”
“年纪也对得上,也是宁波鄞县人。”
“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看应该一无所知。”
“你别跟着他了,这事暂时不用你管。”
司机答应了一声,知趣地下去了。
第30章 迎神赛会(一)
甘小栗等不来父亲的消息,往报社跑了好几趟均以希望落空告终,慢慢地他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是杂货铺的工作还要继续,何氏对他的骚扰和恐吓也一直没有停过。
眼看将要过年,店里进了一批年货,吃的、供的、鲜的、干的都有,乌泱泱堆了一铺子。这天高老板不在店里,老账房抱着一杆秤在柜台后面打瞌睡。何氏拔了根尖头的发夹、插着腰在铺子门口剔牙,那架势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欠她,而她正在随机寻找催债目标,找来找去还是选中了甘小栗。
“甘小栗,你在干嘛?”
被何氏叫住的时候,甘小栗正把一批干海货铺在铺子门口晒太阳,听到这样的提问,他蹲在地上转身眨巴着眼睛,那意思是在说,您一看不就明白了吗?
何氏一腔邪火无处发泄,怎奈对方看上去着实是个小孩子,只好跺跺脚骂到:“看你这副蠢样子,当心虫子!”
过了一会儿,姗姗而来一个女子,人未至,手臂上戴着一串手镯摇摆间碰撞得叮当响,向甘小栗提醒了她的到来。
“小蔡姐!”甘小栗站起来热情地喊。
蔡咏诗冲这个弟弟般的人物展颜一笑,凤目一弯,温柔妩媚,“这铺子离得倒近,也难怪每天见你都是最后一个出门。”跟老六他们比,甘小栗确实是最后一个出门的。
甘小栗招呼蔡咏诗进了屋,碰到这样的美女,就连不问红尘的老账房也微微睁开眼睛,飞快地打量了一下。何氏本来站在门口,这下也不依不饶地追了进来,问:“你要买点什么?”
甘小栗刚想替蔡咏诗说明来意,倒叫蔡咏诗抢先一步接过话头:
“这位……可是何姐姐?”
“咦?你是?”
两人隔着三尺的距离,彼此相看半天,何氏伸出手来把蔡咏诗的手牢牢拉住,不复之前的刻薄,竟像是变了一个人:“咏诗?你是咏诗?我的天哪你是蔡咏诗!”
铺子里一下子充满女性欢喜的尖叫声,惊得账房把秤砣砸在了自己脚上,也加入尖叫。甘小栗大吃一惊,“你们认识?”
“可不是认识吗?”蔡咏诗眼中带着莹莹泪水,“何姐姐,上一次我们见面还是在广州的时候,你那时不是……”
何氏连忙说:“后来辗转来南洋嫁了人,成了……粤语怎么说?成了这里的……事头婆,对,事头婆。”
“真好。”蔡咏诗羡慕到。
“那你呢,你怎么也到着南洋小岛上来了?”
“这个,”她转而又面露难色,“这就说来话长了,以后再找机会跟姐姐细说。噢,今天过来是你们这位小伙计叫我帮忙来着。”说着蔡咏诗一指甘小栗,“这小子鬼主意不少,叫我来帮他写个广告贴在外头招揽生意。”
“什么广告?”何氏回头质问到。
“年末大促销。”甘小栗晕晕乎乎地回答。
等蔡咏诗根据甘小栗的提议把广告写出来,老账房赞叹到:“姑娘好笔法!”
甘小栗忙往自己身上邀功:“要不是我请小蔡姐来帮忙,能有这效果?”
那笔字写在一张红纸之上,笔迹行云流水不失力道,难以想象出自女子之手。甘小栗把晾干墨迹的红底海报贴在店铺外的墙上,路过凡有识字的人无不侧目欣赏,一面夸字写得好,一面口述海报上的内容,不足之处再听甘小栗在旁边大声这么一招揽,一会功夫就一传十、十传百开来。
由于多了蔡咏诗这一层关系,何氏对甘小栗的态度当即就好了许多,便问他:“你闹的什么鬼?我不识字,你可别蒙我。”
甘小栗站在海报下答到:“要过年了,大家都憋着一股欲望,一年到头想过两天好日子,我想教他们买得越多,吃的甜头越多,吃的甜头越多,就越想买。”
何氏不解。
“好比让他们买一元东西,得一张窗花,买五元东西,得一根蜡烛,要是买到十元,干脆给他一张花签,凭签再买东西时减收一元。买的越多,得到越多,客人觉得有便宜可占,自然光顾得多。”
“这法子你可跟老板商量过?”账房问到。
“说了,他就说了一个字——搞!”
“什么时候商量好的?”账房嘟嘟囔囔地进了屋子,这样的事情多了免不了让他觉得自己被高老板冷落,往后对甘小栗暗暗地厌恶了起来。
蔡咏诗在门口拍手道:“这个主意好,勾引着大家来花钱,你家这些年货不愁没人买。何姐姐,你这是找了个能干的伙计!”
何氏挠着头,脑子转不过来,既然高元保觉得可行,那就这么办吧。再说她今天“他乡遇故知”,心情格外明媚,没功夫挑甘小栗的毛病,拉着蔡咏诗沾着墨迹的手就要下馆子叙旧。
蔡咏诗随着何氏去了,甘小栗一人在店前忙碌。海报上的消息传出去,不少人冲着赠品而来,他手忙脚乱地又是给人打包货物,又是递赠品,遇到消费了十元的,还要找花签盖了“高记”的记号给人家,账房只在柜台后,打秤收钱,一副冷眼旁观。
结果事前准备不周,高元保下午回到店里之时,甘小栗向他汇报多送了四张花签出去,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高元保还是坐在他的躺椅上,用手捻着胡子,胡子是他新蓄成的,长势不到最旺的时候。听了汇报,高元保拿眼睛看了看甘小栗,看他今儿穿着唐装短打,一双细腿露在外面,脚下踩着一双尺码不合的大鞋,人愈加显得纵向长、横里短,细瘦不堪,又看他一张脸已不像刚来时那样白。
高元保说到:“原本还觉得你长得欢欣喜气,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一张丧气脸?”
甘小栗皱着眉,扯开嘴角笑着说:“就要过年了,老板您怎好平白无故说我丧气。”
“你爸还没消息哪?”
甘小栗沉默半晌,说:“还没。”
高元保又说:“买一送一的主意是你一人想的?”